蔡嘉斌:我的绿茵人物脸谱(续一/集合)
前两天和小闲电话聊天,他说到我写的人物。我想这些过去的点滴对于现在的
自己来说可能都生疏了,于是花了时间把它们集合一下,也算作再前边《我的绿茵
人物脸谱》之续。
我一定会再写下去的,在这些的基础之上。几月不看这些,重顾之时,竟然抖
动且感动。
斯托伊奇科夫(保加利亚/前锋)
大约10年前,斯托伊奇科夫最风光的时候,在中国纸媒体上有个响亮的
外号叫“霹雳火”,可见此人脾气不大好。但与“实干”的坎通纳相比,同样火爆
的他却只称得上所谓“话语上的巨人”,真要他动起手来是很不容易的———更多
时候,我们只是看到此人右臂向上用力一挥,继而用他那珍藏的保加利亚语不断地
念念有词,连当事人大概也不知道这老兄究竟问候自己双亲没有(毕竟,懂保加利
亚话的人在哪都太罕有了,你没瞧见我们的辽宁队也必须请个在北京留学的保加利
亚学生来做佩内夫的蹩脚翻译么?)。我有时在想:这人是不是受过点中国传统对
士人的“慎独”教诲?在同类型的马拉多纳、坎通纳、鲍耶等人中,他算是最安静
和最不具备攻击性的了。甚至在他的巴萨后辈克鲁伊维特面前,他也不敢妄称“莽
撞人”,“霹雳火”的说法难免“浪得虚名”了。
克鲁伊夫在人际关系方面的迟钝和任性是有了名的,被其郑重推荐给
全世界人民的斯托伊奇科夫在后来也顾不得知遇之恩而与其几近反目恐怕不能说是
保加利亚人的单方面问题。在1990年,因为曾经在一场欧洲赛事中被这个土里土气
的东欧人捅了三刀,克鲁伊夫不顾一切地将这个1989—1990赛季的欧洲金靴奖得主
弄到了巴塞罗那,在后边的几年里,克鲁伊夫其实是以斯托伊奇科夫为轴心构建着
他们的攻击体系的。斯托伊奇科夫是克鲁伊夫“梦之队”的451阵型中的惟一前锋
,而在他后边的广阔中场,早先的大劳德鲁普、瓜迪奥拉、贝吉里斯坦因、阿莫尔
,后来的哈吉、德拉•佩纳、普罗辛内斯基、加西亚兄弟源源不断地为他供
应着炮弹(当然,后期由于罗马里奥的加盟,“451”渐渐蜕为“442”)。
1991年初夏在欧洲优胜者杯决赛中败于曼联只是小挫折,在后边的一
年中,斯托伊奇科夫俨然已成了这个蔚为大观的足球圈中最好的前锋之一。到现在
为止,斯托伊奇科夫还在喋喋不休地指称:在1992这个年份中,他才是全世界表现
最佳和发挥最稳定的球员———而非范巴斯滕。的确,当时支持斯托伊奇科夫问鼎
1992年世界及欧洲足球先生的人不在少数,英国老牌的《世界足球》杂志果断地将
他们那年的“世界足球先生”给了他,其依据还是很充足的———1992年夏天,以
斯托伊奇科夫为箭头的巴塞罗那击溃桑普多利亚获得历史上首个冠军杯桂冠,攻进
夺冠一球的是科曼,但在那之前,斯托伊奇科夫是球队的最佳;并且,他还是
1991—1992赛季西班牙联赛的最佳射手———比较在意甲联赛视进球如草芥却在
1992年夏天的瑞典欧洲杯上颗粒无收的巴斯滕,全年一直有着优异演出的斯托伊奇
科夫无疑是有追问的底气的。
斯托伊奇科夫的左脚功夫和任意球是他的招牌菜,他的左脚并不全面
(过人时就实在一般)但射门时却又准又狠难以遏制,他的任意球缺乏极致的华丽
但却以善于戏耍对方门将以愉悦大众。无论从哪方面说,在他退出之后,足球的娱
乐性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
歇了的他依旧没有停止说话,对于齐达内、对于范加尔、对于里克尔
梅,他都有不留余地的批评,言辞之犀利与逻辑之诡异使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训练有
素的谈判专家。他不动手而动口,坦荡骂人毫无阴晦之气,在小丑遍地的圈内,这
旺盛的“霹雳虚火”竟是这个世界尚还比较有趣的有利佐证之一。
克林斯曼(德国/前锋)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一位同桌,竟然像那时候我喜欢荷兰人那样地喜
欢德国人。一山区高中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不知道胡博士的教诲:“容忍比自
由还重要。”———心底就觉得:一个半大不小在足球上没什么功利心思的孩子,
怎么会喜欢德国人那样的足球呢?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于是那一年逞着口舌之勇
,难免说了不少疯话,伤了小朋友的心。那位同桌最喜欢的德国球星便是克林斯曼
,这在当时的我看来更是一笑话:如果是对外型俊朗的少时偏好,毗邻德意志的低
洼荷兰的那个飞翔的巴斯滕不比克氏更有理由被爱戴吗?
这是那时候的想法。后来几年对这些都有过一些过滤和清洗,过去一
些不愿承认和正视的事实都在后边得到了自己心中宏大的平反———其中最典型的
便有克林斯曼。
如果真要给足球运动员贴上“比赛型”或“非比赛型”的标签的话,
那么金色头发的谦逊男人克林斯曼无疑就要属于前者。近些年来,似乎仅有两个姓
氏以“K”打头的球星给我留下了比赛型选手的强烈印象———还在踢的是克鲁伊
维特,已经休息了的便是克林斯曼。每逢大赛时,二人似乎无论自身身体状况如何
、周遭环境如何、球队届时实力如何,都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示个体在恰时的最佳演
出。弱冠克鲁伊维特在1996年的欧洲杯0∶4被英格兰人侮辱的时候受命上阵,接博
格坎普的妙传将球打进希曼裆后的大门;到了他22岁的时候,他在法兰西的夏天的
最后时刻禁赛复出,并成为赛事高潮处最抢眼的明星;而在2000年的欧洲杯,他就
能够成为当届杯赛的最佳球员了———一届不落地出彩。27岁的克鲁伊维特还必须
艰辛维持着他的比赛型选手的声名,而退了役的克林斯曼大可盖棺定论了———从
开始涉及国际大舞台的1988年德国欧洲杯开始,他总能在最大型的比赛中稳定地发
挥水平,不管在那之前的年月他是在国际米兰、拜仁慕尼黑顺风顺水还是在桑普多
利亚、摩纳哥忍受踯躅之累,在德国人最失去方寸的1994年和1998年两届世界杯上
,他却仍旧是球队中进球数量最丰之人。
我一直感觉克林斯曼是个很不简单的矛盾体。这边厢,在自律方面,
当马特乌斯、埃芬博格等同辈战友将自己的多余才华拌着酒精流入弥漫着各类欲望
的体内消化掉时,克林斯曼却总是被媒介当做现代性的职业球员之典范而被后辈瞻
仰;可那边厢,他却在事业路径的选择方面有着众多在我们看来十分费解的走向:
比如在1992年夏天,不过28岁的克林斯曼在离开国际米兰之后竟只去了法国的摩纳
哥队(就算理性上我们都知道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法甲水准不是今天可以比的,但
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好的几位中锋之一的克林斯曼,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么?
);再比如1997年夏天他再次奔赴亚平宁,加盟的不过只是在各层面上都危在旦夕
的桑普多利亚队,试想他若能继续留守拜仁,在两年之后的诺坎普,拜仁会不会在
曼联垂死反扑之前便拥有不可逆转的胜势了?假如克林斯曼是一位对足球青史格外
珍视的野心家,那么他的自律精神便可以解释为上升过程中必要的筹码,但他似乎
又不是———你能够想像同样经历过国际米兰之旅的如罗纳尔多这样的腕会接受摩
纳哥、托特纳姆或桑普多利亚的邀请吗?
关于克林斯曼的另外一个必须提及的事实是:1996年,他是比罗纳尔
多、萨默尔和希勒发挥更为稳定的球员,他在那年中以15个进球(那是最近十年欧
洲赛事的单季纪录啊)帮助拜仁慕尼黑拿到了欧洲联盟杯,并在夏季的英国以3个
进球帮助德国国家队拿到欧洲杯,为什么那年最后的世界足球先生是罗纳尔多而欧
洲足球先生是萨默尔?其中的隐情,我们到现在仍没有得知的方式。
阿斯普里拉(哥伦比亚/前锋)
自从1990年夏天22岁的帕尔马俱乐部晋升意甲,开启了坦济主席逐鹿
之旅的十几年浮沉后,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似乎都有着很不错的锋线配置———
如今的阿德里亚诺—穆图、90年代最后几年的克雷斯波—基耶萨、取得欧洲两冠(
优胜者杯和联盟杯)时候的阿斯普里拉—布罗林、阿斯普里拉—佐拉等组合便是当
中的表率。先布罗林后佐拉,阿斯普里拉与二人一同构筑了90年代前边几年中帕尔
马队最慑人的杀人网络。
阿斯普里拉称不上什么战绩彪炳的功勋巨匠,但有两桩事足以让这大
孩子到现在仍旧牛气冲天———其一是以一记任意球终结AC米兰的58场不败记录;
其二是在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几乎参与了哥伦比亚人的
每一次攻击,最终率领他的国家队以5∶0痛击阿根廷国家队。两事同样发生在
1993年,前者可等同于一小孩在世界人民膜拜的经世图腾上撒了泡热尿,而后者,
却以最凌厉的才华尽显,戳穿碍事的迷雾,将马拉多纳缺席之下看似墩实的阿根廷
国家队的内在孱弱大白于天下。可惜的是,在前者之后,AC米兰并未如招纳帕潘、
德塞利那样将能在他们身上撒野的阿斯普里拉招入帐中;更可惜的是,在后者之后
,阿根廷人在酷夏中的美利坚证实了只要马球王身体安康他们便能坚挺,而在预选
赛展示出了恢阔四野之大气的哥伦比亚人却在那个地方如阿斯普里拉一样焦躁和无
可奈何。
这便是阿斯普里拉的非凡故事,除此而外,他始终没有能耐再跃进一
步,接受核心舞台镁光灯的持久问候。美洲足球人天赋异禀者众,但在巴西、阿根
廷、乌拉圭之外,能大批量地为欧洲豪强所接纳的过于稀少,个中原因相当复杂,
在此不便详谈———而阿斯普里拉比他的多数同胞要好些,他的欧洲之旅是“两点
间的一线”:“帕尔马———纽卡斯尔”,但与足球史中敝帚自珍、步步为营的同
辈巨人比较,这算得了什么呢?哪怕他真实地有过一个优胜者杯和一个联盟杯冠军
?
我一向认为作为前锋的阿斯普里拉是十分优秀的———有着绝对吓人
的速度、个人技术相当全面、长奔疾走时的欣赏性甚至不会低于今天的亨利(虽然
取向和风格不尽相同),从场外蔓延至场地中的散漫是他的一大特质,但这不要紧
,巴西人中的罗马里奥和荷兰人中的克鲁伊维特也不比他勤奋多少,却并不妨碍他
们成为世界级别的球棍。由此,我一度认为出生于1967年的阿斯普里拉在1994年世
界杯的滑倒不过是辉煌人生中的小惊吓,他来日依旧大有可为,后来的情形我们都
很清楚了,滑过纽卡斯尔之后,他就滑出欧罗巴了。1998年世界杯与戈麦斯闹了个
天翻地覆之后主动离开法国,31岁的人了却还有小孩子的心脏,或许也不是件不容
易的事?从此人间蒸发。
上个月看新闻的时候发觉此人竟还在踢球,现正准备加入智利大学队
,新闻链接中说几年来,这位大家“喜闻乐见”的球员一直辗转于墨西哥、哥伦比
亚和智利,一度还萌发过加盟英乙和沙特联赛的雄心壮志———一时失语。吝啬的
上苍不会赐予每个追逐球跑的人以马球王式的天赋可无底洞般地随意提取养料,更
多的是如阿斯普里拉这样,提供一个可以努力的起码基座,那跃升空间的终极境界
,全赖后生们的各自用力。一个少时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苦孩子仰仗一小黑白球获取
了大量支配自己的资本,在无穷消费花花世界的同时,亲手合上严肃足球史的尊贵
大门是多数人的应付成本。
帕潘(法国/前锋)
在一不名少年终究成为声名显赫之巨星时,实在有太多理由可以消解
他们对足球的原初钟爱了———比如烦死人的私生子、夜总会与旧爱新欢等话题…
…可是,他们中有几个是真正受制于以下困窘的:为了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结发之
妻或是为了给身染顽疾的爱女遍寻世界只求一味良方?带领比利时国家队在本土参
加2000年欧洲杯的李肯斯是前者;而后者,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法国的一代射手王让
—皮埃尔·帕潘。
帕潘和坎通纳是法国足球史上衔接“普拉蒂尼”和“齐达内”两个大
时代之过渡期中的领袖人物,出生于1963年深秋的帕潘还侥幸赶上了普拉蒂尼时代
的尾巴———在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三四名鸡肋战中,23岁的帕潘还曾打进过一
个没什么好说的进球。从那之后一直到1993年世界杯预选赛被科斯塔迪诺夫两脚踢
出美国之前,形象健康、正值风华的帕潘是法国足球猎猎战旗上的主图。
帕潘最重要的遗憾是在其最好的时候两次都没能带领法国国家队跻身
24强格局的世界杯决赛阶段,1998年11月,帕潘在酒香铺地的波尔多宣布退役,而
那之前不久,他的同胞们簇拥着和他一样有着马赛和波尔多背景的齐达内大帝,在
普拉蒂尼太上皇的微笑注视下首次问鼎了大力神———但那与帕潘有什么关系呢?
帕潘没像老普那样在主席台上手舞足蹈,也不曾被镜头掠到任何一个孤寒的背影,
以致于,我们现在先想到齐达内再想到帕潘时,竟会不禁下意识一怔:他们,原来
是同胞啊?
从1988———1992年的五个法甲赛季中,帕潘五次成为了联赛的最佳
射手,这在20世纪最后二十年的欧洲,似乎只有80年代最后几载在西班牙马德里的
乌戈·桑切斯方可比拟,仅从贝肯鲍尔这样的腕儿在1990年意大利之夏功成身退后
竟肯委身马赛来看,20世纪90年代初的法国联赛与今天的法甲实在是有着霄壤之别
的,那么,帕潘的五冠(在马赛)连同“五金靴”堪称伟业。另外,我们差点就忘
了吧?———帕潘先生得到欧洲足球先生的年份是1991年,那时他的栖居之所仍是
马赛而非米兰。在今天,“法甲的从业人员能得到欧洲足球个体的最高荣耀”无异
于痴人说梦,可在1991年,将马赛队带至欧洲冠军杯决赛、并使得普拉蒂尼的法国
国家队在欧洲杯预选赛中十连胜后进军瑞典的队长帕潘,显然拥有着比当年所谓的
“世界足球先生”马特乌斯更雄厚的竞选资本。
前两天和一位朋友聊到帕潘,他的一个印象和我基本上是一致的:
1993年欧洲冠军杯决赛 A C米兰0:1负于马赛一役是其人运动生涯的“拐点”——
—从80年代末到1993年夏天的一路猛进后,30岁的帕潘开始往下坠了。1991年前后
是帕潘最好的时候,从我有幸得见的那些比赛中来看,状态最劲时的帕潘射门犀利
准确、在禁区附近充满着想象力和表现渴盼、高度集中地投入比赛且拥有着理想的
体力资源,除去“海拔”上的迥异之外,我想到最好的现实参照是克雷斯波。进入
1993—1994赛季后,在米兰完全失去巴斯滕的陪伴并且被部分人诬为“灾星”的帕
潘渐渐成为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待喂球者,后半赛季更是被马萨罗抢去了所有风
头,而再后边的拜仁慕尼黑和波尔多也都没能搞出多大名堂。小女儿的怪病是帕潘
没落在而立之年的要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奔忙在欧洲大陆和美国之间,只
是想为爱女求得解脱之良方,但这种路却从米兰走到了波尔多———这种事在球员
群体中太过少见,因此它很容易地感动了我的少年时代。
里杰卡尔德(荷兰/中场)
小时候是不会觉得自己早熟的,后来大了,和成长在不同环境中的同
龄者作了些不经意的同期比较后,才发觉自己真的好像比别人想和干了些事(这可
能和生长在院落文化郁结地———厂矿有关)。蓬勃的“叛逆”似乎也要来得早些
,现仍存一例:在荷兰三剑客中,我最先喜欢的是里杰卡尔德,而诱因很明显——
—他那时就是三人中最沉静、最少人热衷的一位。里杰卡尔德球员时代最出名的绰
号是“黑天鹅”,而这类生物最习惯栖息的处所恰是古潭与静湖,若你能在脑中浮
现出一只傲骨虚心的黑天鹅带着鏖战的疲惫在湖边舔舐新伤或慰藉灵魂的动人场景
的话,你应能悟到世间的一则奇异规律:恰如其分、意境妥贴的绝妙绰号,大都是
由哗众取宠的浅薄者随口吐出的(“黑天鹅”的由来当然是源自其“肤色”结合“
身高”的简单联想)。
这两天一直在想巴乔为什么和他的绝大部分主教练都不能和睦相处,
一并在思考的还有:为什么里杰卡尔德总是主帅们(从克鲁伊夫、米歇尔斯、萨基
、本哈克、卡佩罗到范加尔)最难以割舍的球员?前边的问题还需要我在今后日子
的继续“大胆设想与小心求证”,而后边的问题恐怕现在就能解答———能以一人
之力掌握攻防节奏、防守技术全面、攻击欲望强大、自始至终高度集中地投入比赛
(这在荷兰球员中尤其显得稀罕与金贵)且有着头球和铲断这两项私人绝活的里杰
卡尔德,谁会不希望拥有呢?在卡佩罗执掌米兰帅印后的某些时段,古力特被萨维
切维奇或博班挤在了板凳席的旮旯处,巴斯滕由于种种原因而被雪藏,然而,里杰
卡尔德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撤下的钥匙型人物。
在1987年夏天与巴斯滕一起在连胜的眩晕中拿到欧洲优胜者杯的桂冠
后,里杰卡尔德并没有与巴斯滕以及效力于死敌埃因霍温的亲戚古力特一起赶赴百
废待兴的 A C米兰,三个荷兰人真正走到了一起、填满了其时意大利联赛最大限度
的外援名额时,已是1988年荷兰国家队欧洲杯称帝之后,在那之前,里杰卡尔德在
西班牙萨拉戈萨渡过了混沌的一个赛季。从少年时候,我们便将三剑客想得戏剧性
般的完满,以为三人同期驾临米兰,也能同期离去(甚至,我有过“三人不能同年
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伟大的一厢情愿);后来大一点了终于明白
三人也不是那么回事的,至少,古力特和巴斯滕就仅是同事、而非朋友,但巴斯滕
与古力特分别和里杰卡尔德却均是好友———这足以见得黑天鹅的人缘之佳。荷兰
国家队内的黑人与白人球员间的关系一直是老大难问题,而里杰卡尔德因其主流的
阿贾克斯出身和坦荡亲和的处世之道,天然承接过了“沟通”两类人的重任———
1998世界杯后,面对希丁克出走皇马的虚位,荷兰足协之所以请出了全无执教经验
的里杰卡尔德,他在运动员时代就具备有的沟通平衡能力想必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里杰卡尔德留给我的最震撼的一个表情并不是在他的球员时代———
那是2000年6月28日晚上欧洲杯半决赛的荷意之战,在目睹斯塔姆也将点球射向了
天空后,他转回头来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漠然的冷笑。那嘴角的无奈抽动有着对命
数仆地而泣的意思吗?———神经过敏的我会想到:在所谓的荷兰三剑客中,他总
是最后被提及的名字。庸俗的现存语境总是利于前二者的扬名而淡化里杰的功绩的
,再举一个很好的例子:少年时代的我,在经历了对里杰的三分钟热度后,就永远
地投靠了俊朗且颇能进球的范巴斯滕了。
坎波斯(墨西哥/门将)
梅诺蒂在1993年说:“他是21世纪的门将”。
这是墨西哥人坎波斯最有名的绰号(比“花蝴蝶”更甚),在没多久
之前,我才知道它源自梅诺蒂而非贝利之口。21世纪的门将在21世纪的真实时空内
却不再守门了,甚至连前锋也不怎么踢了?———国内媒体都失去了与他的联系,
据我一位精通几国鬼话的老相识说,37岁的他现在在墨西哥一业余队做起了守门员
教练,玩的性质已经是主要的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我觉得———若真在业
余队,他几乎肯定会选择前锋来玩的。
对于坎波斯这类一直没在欧洲舞台混个脸熟的中北美干将,使用“悭
缘一面”这样的词藻形容与我等的关系再恰当不过。或者美洲杯或者世界杯,除此
之外,追随他是一件很成本很高的事情———要想观赏他混了不少时日的美国职业
大联盟比赛,是要付出被同伙讥笑的不菲代价的(现在基本是看不到了)。坎波斯
是欧洲以“大型化”为选材基准的基层守门员教练们很难理睬的角色,黑瘦枯小的
他比起我们的江津简直不像是一个年龄段的,而想想维耶里这号的冲锋陷阵者,他
却比当年的赵达裕与高洪波还要发育不良———除去对足球运动的奇异且多元的天
赋,他还能用什么来诠释他的出人一头呢?
坎波斯在1989年的时候只不过是墨西哥队的替补门将,却是当时队内
的赛季最佳射手(那个赛季共进了14球),可见其“两栖本性”不是后来的矫情和
伪装。后来,用他自己的话说:“一日,忽然学会守门了。”于是,他一路高歌,
直接成为了墨西哥国家队的主力门将。坎波斯对前锋角色的偏好从我们与他的相逢
场合尽可洞悉,然而,仿佛是一个愿意把自己的纵欲嘴脸暴露给大众知晓却找寻不
得泄发途径的老实孩子一般,坎波斯始终没能够在最核心的舞台上、在最前沿展示
他对足球攻击的基本心得。
客观来看,作为门将的坎波斯在反应速度、选位、活动范围与基本技
术方面都不逊于欧洲一族,真正的局限终究还是爹妈没给一副好身骨,这想必也是
欧洲豪强始终对他提不起大兴趣的根源所在。美洲球员多喜好标榜个性,因此中心
舞台的传唤迟迟不至大都无法引起他们的过多在意,坎波斯是很好一例。如同“爱
与死”永远是人生的两大命题,“拯救还是逍遥”的选择与皈依也一样是我们绕不
开的关隘,球员坎波斯十年以来断断续续的运动轨迹,无不透视着一个与缘浅的人
是如何良性地向后者靠拢的。对拯救者(如范巴斯滕与齐达内),我脱帽致敬;对
逍遥者(如坎波斯或罗马里奥),你与我都应当向前一步去感同身受。
在一个“问题意识”普遍缺席的领域里,想要人多做一些暗室里的拷
问是这般艰难的事,以至于,如坎波斯这等编外人员都将退休了,也没什么借题发
挥:足球运动到底需要些什么?什么才是我们值得嘉奖、追随、苦恋一名球员的理
由?有几种形态呢?他们之间的关联和悖论又究竟有些什么呢?
哈吉(罗马尼亚/中场)
罗马尼亚球员哈吉仅比马尔科·范·巴斯滕晚出生不到半年时间,在
1965年2月5日的黄昏,他和无数现在正拖家带口地赶赴不惑的中年男人一样,全无
包裹地贸然来到尘世,当时,人们丝毫看不出他将来会是个禽兽、圣徒、变态佬还
是个什么“中场阴谋家”。球员哈吉没能给祖国罗马尼亚带来什么显赫的桂冠(这
自然怪不得他),最接近的一次———在1988年欧洲冠军杯的最后决赛里,23岁的
小野心家所辖之布加勒斯特星队距闪着银光的欧洲冠军杯仅一步之遥,但希丁克与
科曼的埃因霍温队还是通过点球决战获得了最后胜利———因此,他对其祖国旅游
事业的贡献可能更大,几位和我畅谈理想的朋友在谈到将来的宏大旅游计划的罗马
尼亚部分时,都说要先去看看著名的喀尔巴阡山脉,因为那位中场阴谋家最广为传
播之绰号正是:“喀尔巴阡山脉的马拉多纳”。
我不敢说哈吉也是“一届世界杯主义者”(相对应于熙熙攘攘之文坛
上的“一本书主义者”,或酒色财气之娱乐圈内的“一首歌主义者”),因为在巴
塞罗那、在布雷西亚、在加拉塔萨雷、在布加勒斯特、在1990年世界杯、在1998年
世界杯,处处都流淌着哈先生不连贯但确凿的风生水起———可在客观上,仅有“
1994年世界杯”才是哈吉至今仍能挑动起我们无休止的追忆渴盼的情感符号。
1994年夏天的哈吉无疑处在他最好的时候(包括与罗马里奥、斯托伊
奇科夫一起在克鲁伊夫帐中的年岁),盛年时的哈吉体力充沛、注意力高度集中于
复杂球路的解构,粗硕的左脚虽不及里瓦尔多、苏克尔般诡异,但几乎能与现在的
齐达内的右脚一样保持骇人的稳定性。具体就1994年世界杯而言,他那几脚超远距
离的精准吊门迎合的不过是门外人对足球运动的直白需求,而他的更深层价值却在
于———当他与同时期比利时之希福、乌拉圭之弗朗西斯科利、哥伦比亚之巴尔德
拉马一般,以个体的超强积蓄负荷着二类球队的攻击要责时,却总能够在最要命的
时候将庸常球队往轻盈而非滞重的地带迁徙,使他周围的多数队友都能拥有举重若
轻的奇特体验。
作为罗马尼亚那一代球员中的一分子,在我们现如今触及拉杜乔尤、
杜米特雷斯库、波佩斯库、彼德雷斯库、菲利佩斯库等名号已如邂逅孩提时一次似
有似无的远游经验时,哈吉那沟壑老脸的骤然显现仍会在绝大部分人心中激荡出几
回合的心潮翻滚———这是支撑起罗马尼亚国家队十年中场脊梁的老哈吉尊贵地位
的最好彰显吧?
然而,无论如何,我想———2000年的哈吉是不一样的。在那个为欧
洲杯所填满的夏天里,有一种声音要求我们继续接受哈吉还是罗马尼亚的脊梁,但
在事实上,哈吉缺阵却以3∶2力克英格兰队的那支快速高效果敢的罗马尼亚队偏偏
是我们在那届杯赛中见到的最好的一支罗马尼亚队。哈吉的竞技状况已很难再支持
他能随心所欲地将球把玩在最佳的攻击路线上了,当你刚翘起臀部对方便知道你要
拉些什么时,中场阴谋家药葫芦里所有灵丹都只能蜕变为“阳谋”晾于无人不知的
野场供人讥讽———相反,他缓慢的运动节奏严重阻碍了一群年轻人的前行效率。
正如哈吉在1994年世界杯的多数比赛录像都是上世纪90年代世界足球的基本收藏一
样,他在国际足坛的谢幕之作也是教诲人赶紧“激流勇退”的绝佳教材。可惜,不
少人的眼中还是存有眼屎的。
加斯科因(英格兰/中场)
昨晚,一老朋友给我来了电话,问我在看《天下足球》吗?我说没呢,
在工作。朋友说看了加斯科因在天涯海角的试训片断,感觉很难受。我想说:这是
“规律”,你得面对。话终究没出口,而后来心里也在想:叫他来中国展示壮士末
年的颓唐,简直就是活生生地将我们90年代关于他的纯美记忆以“赤裸凌迟”的方
式毁灭了。
对于绝大部分的中国球迷来说(与英超有独特渊源的广东球迷可能是
例外),加斯科因与莱因克尔在托特纳姆的峥嵘岁月是来自远古的盛世伦音与空花
幻影,文字宣传的意义和效用远多于影像,而如此这般的间接经验是很难升腾出由
衷爱意的;而在拉齐奥,希格诺里是进球的主宰,博克西奇是点球的频繁制造商,
卡西拉齐是萨利纳斯式的牵扯搅局者,而中场的攻防节奏掌控在荷兰人温特手中,
期间伤病累累的加扎所做的多是“锦上添花”与“插科打诨”二事矣———综合上
述举证,我们便能明白:90世界杯与96欧洲杯才是加斯科因真正让我等必须引其为
“巨星”的关键原因。
那是两届德国逞强并最终折桂的大型赛事,与多数德国人最终捧杯的
赛事雷同,在那两届比赛中最夺人眼球的人依旧不是如精密仪器般指哪打哪的日耳
曼整体站队的某位冠军成员。23岁的加扎在1990年夏天还能够在落败后潸然泪下,
而在1996年,再次目睹德国坦克通过点球之利器从身上碾过时,29岁的他已经不再
触动泪腺,也不愿如维纳布尔斯那般以长者的广博胸襟去包容抚慰初遇重创的索斯
盖特了。6年时间,他已经不愿再为惜败而向公众演示他的意见和情绪,难道,在
不厌其烦的岁月更迭里,在欲望无羞赧地探出肉红舌头的酒吧里,在温带阔叶林式
的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中,加扎,已不习惯再把顽强的事实当回事了?
对英国足球深恶痛绝的人我见过不少,但他们中几乎没多少人对加扎
有意见。加斯科因是所有急欲喊出:“英国无组织者”之论断的朋友们话到嘴边时
的最大障碍物,他现在可能正上着中文网站、可能正阅读着中文报纸,我不知他听
了下面这句话会不会不开心:他真不像是一位英国球员。作为中场组织者,他在鼎
盛年华是全球同类位置上最好的人选之一,个人技巧不敢比拟南美从业人员但基本
够用,而在对全局意识的自我驱驰方面,我认为多年以来仅有状态好时的利特马宁
与状态好或不好时的齐达内可堪与之比较。
他刚来中国时候是没有事前打过招呼的,我尚还抱着“这家伙不只为
人民币,至少还冲着神秘的东方文化而来吧?”的美好想法。但最新听说他竟然对
甘肃天马也起了兴趣时,我只好说:您老在大英帝国也值不了“一年20万镑”了吗
?做个球赛特邀嘉宾、搞点广告费、或者正经混张教练上岗证不都比远赴足球沙漠
给人讥笑其荒疏球艺强吗?与此同时,另一个邪恶念头油然而生:难道这厮也与前
几年那位油头粉面的什么天王一样,欠了一屁股债,不可再有收入方面的任何差池
了?
罗马里奥(巴西/前锋)
罗马里奥是一个自恋的人,这点,从他那些授意他人或亲自操刀的传
记中尽可洞悉。然而,自恋并不是惹人眷顾的品格,真正值得嘉奖的是他从不强迫
别人恋他,因此他不自发炒作,他我行我素,他被人称之为“独狼”———你不会
想和我说这绰号的产生已经是“变相炒作”的结果了吧?80年代出生的小孩正在变
换着形式以“我行我素”自我标榜着,但真正能做到老罗那样的,凤毛麟角。
罗马里奥始终与世界足球的中心舞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惟一的例外
大概是1993—1994赛季在巴塞罗那的作为以及其后的夏天在美国拿到的大力神杯。
在我们的眼界里,巴西与荷兰的所谓“联赛”终究只能算作登陆中心舞台前的匆匆
站台,又有谁能真正将运动生涯的多数时光都“虚掷”于此,静心体味足球运动的
本原快乐呢?
我们大都用一本史册去参看过去或正在流动的人口,因此,罗马里奥
与巴蒂斯图塔一样,都是会被我们给予一厢情愿之惋叹与悲悯的可怜人。“他们本
可以怎样怎样”的话题我们都说过许多许多了,但这类事,不是当事人,还是不要
贸然替人直抒胸臆了吧?至少,我所得知的是,在巴西海滩频繁更换裸泳伴侣的罗
马里奥并不见得会有多少远离庙堂的失落与惆怅。
荷兰人多排斥球员的“无谓跑动”(哈恩对国奥球员的这项意见就讨
得了不少人的喜欢),因此罗马里奥一直是克鲁伊夫“在场内”最喜爱的球员之一
。罗马里奥的启动速度是很惊人的,起码,初见他的人不太容易相信他有那般良好
的瞬间爆发力———这是他能够在场上散漫游荡、长时间无所事事、不承担丁点防
守任务的重要基础。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对球的统驭和驱使这一层面上,罗纳
尔多许多年以来都没能够较之罗马里奥有同一向度上的过多超越(即便是“1996—
1998年”这个阶段)。在长达三年的伤停期之后(包括1999年短暂复出参加的美洲
杯期间),罗纳尔多的踢球方式有了众所周知的变化,然而,在我看来,他不过是
往老大哥罗马里奥的踢球方式上的渐进式靠拢———在禁区附近以依旧能随时拾起
的启动速度摆脱对方完成攻击,而从前的长距离冲锋与大范围牵扯早已遗忘在上世
纪了。
最早看到罗马里奥的身影是在一部荷兰联赛的短片里,看到身着埃因
霍温之红白双色战袍的他在完成精妙一球后,在胸口划出了漂亮连贯的“十字”—
——我立刻知道这个人是有信仰的,当然,这在西方世界没啥子稀奇的。许多年以
后,我和大家一起见到了他在得知被扎加洛排除于98世界杯最后名单之后的无助恸
哭,如孩子一般,我当时在想:他的信仰中应当还涵盖了对世界杯如命般的珍视吧
?否则,为什么在被克鲁伊夫驱出巴萨或从瓦伦西亚离去(从此诀别欧洲联赛)的
当口他那般无动于衷呢?罗马里奥还在享受着他一个人的足球,对于主流势力,只
把世界杯当回事的他还在边缘的巴西连绵不绝地传递来划破长空的阵阵冷笑。
卡尼吉亚(阿根廷/前锋)
长久以来一直以为“风之子”的绰号是中国媒体在90年代初罕有的生
花妙想,为了作此文翻查旧资料时才意外发觉,那竟是卡尼吉亚效力于亚特兰大俱
乐部时候意大利主流媒体的创见,我们的媒介所作的,不过是遵循鲁迅先生的早年
教诲———“直译”而已。“克劳迪奥·保罗·卡尼吉亚,1967年1月9日出生于阿
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90年代初期世界足坛最出色的速度型前锋之一”,当我拿
腔拿调地学着孟京辉在《像鸡毛一样飞》开头说出“马雅可夫斯基”时,我明白前
面那人与后边的俄国诗人一样,都是撼动过中国人心室吊顶的陈年炸药。
卡尼吉亚是典型的“世界杯人物”,祛除世界杯层面的流光异彩,在
俱乐部的促狭空间内,苍白的业绩和稀缺的运气使得这个名字几乎是不值一提的。
无论是在西班牙还是在意大利或者是后来的格拉斯哥流浪者,他都没干出什么让我
们非得记住的作为,在下年纪小,无缘看见他在80年代后期身披红白河床战袍时候
与后边的克雷斯波、萨拉斯或萨维奥拉可否一比———难道被您侥幸瞅见了么?在
那边厢,90世界杯,他是以退为进的狡智阿根廷队削尖脑袋晋级的利斧,而斧柄上
的施力者正是马拉多纳;94世界杯,温火难辨的巴西莱依旧在开赛前的最后时刻借
用了四年前的“斧头与斧柄”,那使得他们很漂亮地赢取了与希腊和尼日利亚的战
役———与尼日利亚比赛时的两度见血是其人对世界足球的最后贡献,当斧柄终于
折去后,你怎么能指望利斧再杀人越货?
卡尼吉亚对我们中的不少人至今仍有强大的号召力,很大程度上有其
良好的外在条件之功勋———在风中破除阻力地肆意狂突,且具有一头疯长之率性
长发的俊朗男人———有谁会不心有所动呢?据传他的百米速度可以达到10秒2,那
是一个超越了奥维马斯、亨利(更别提绝对速度并不快的罗纳尔多)的硬性指标;
但他在所参加的60场国家队中仅仅攻进了16球(其中4粒来自世界杯决赛阶段),
却足以指证这并非一位高产的破门机器。与现在最不可一世的速度型前锋(或边锋
)相比较,他的“急智机警(在高速运转中的)”是更让我们圈点而出的个人属性
———请原谅,我还得不厌其烦地再次点出1990年与巴西的1/8决赛中,球王大人
从10条腿中将球传过来后卡尼吉亚所作的一切;或许,还应指出的是1990年用后脑
勺蹭进曾加大门以及1994年与尼日利亚比赛中的两次破门……呵呵,他所有的世界
杯入球无不如是。
当听说他将参加2002年世界杯时,我武断地认定这是关于这个早该退
役球员的假新闻,可后来,他还真参加了。在与瑞典的决战中从替补席骂骂咧咧地
退场之时,他会不会在思索:我在2002年来这里干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携带着8
年前或12年前亲历过的流金岁月前来见证2002年的无聊和孱弱吗?
达沃·苏克(克罗地亚/前锋)
能将左脚操持得流利的家伙大抵都有着很不错的摆脱能力,譬如里瓦
尔多、哈吉、德尼尔森、萨维奥直至马拉多纳———但克罗地亚前锋达沃·苏克是
确凿的例外,要论起个人突破这一单项技术指标,他并不会比我们现在揶揄着的大
因扎吉好出很多。之所以会想起他,是因为真切地在凌晨时分骤然记起,我本命之
年的这个元旦,正是他老人家的35岁生日。
与佐拉一样,苏克的左脚也是受过马拉多纳的亲自指点的,在上世纪
90年代初的塞维利亚,对初临伊比利亚的东欧人而言,最为优渥的“条件”莫过于
这位落难队友的陪伴和言传身教。在历史观不免狭隘的人眼中,对于球王在意大利
最后年月中所遭媒介之责难,苏克是为师傅作过讨还的———1994年9月在亚平宁
的巴勒莫,首次以独立身份出征国际大赛的克罗地亚队正是依凭着苏克的两粒进球
将意大利国家队以2∶1击败,从而使得后者痛失预算的三个积分———那也是我们
真正认识达沃·苏克的伊始。在1996欧洲杯的整个预选赛阶段,苏克都是全欧洲最
夺目的射手,以13个进球将克林斯曼、佐拉、克鲁伊维特、洛科等各国射手均抛在
后边,他的国家队甚至压过了意大利而取得了直接入围决赛圈的资格。在英格兰,
他的3个入球只使得克队进入八强,但他在禁区左侧吊射舒梅切尔一球以及与德国
人的1/4决赛中轻巧拨过科普克推射空门那一球都是上世纪90年代世界足球资料库
中屈指可数的华彩片断。那时候(我想说的是:1994—1997年)的苏克才正处在他
的最好时候,我们都该知道,1998世界杯的金靴只不过是其在“爱晚亭”的悠长绝
唱罢了———苏克这类意识远比技术卓越的球员,在其“下山”的“山坳”处,他
也是能轻便地斩获厚重的殷实荣耀的。
苏克的气质类型与攻击方式与劳尔其实是相当贴近的,在前者终于踏
进设于伦敦的温格营帐后的时间里,我几乎在每次与后者的直面中都能嗅出前者从
前身挟的奇异暗香。比起范巴斯滕、罗伯特·巴乔在个人运动生涯中的“出身”、
“成熟”、“巅峰”乃至“晚境”几部分都被“运营”得无可指摘的“偶像派”,
如苏克这类于一“乱七八糟”的时间异军突起,捣会儿乱便偃旗息鼓的球员算得上
什么呢?可我们真是如此渴慕那些“高大全”的“华贵浮雕”而漠视这“来历不明
”的“短促烈焰”的吗?
我是个对音乐有着相当偏见的人,但当初次听闻正经的来自小提琴的
丽音时,我首次考虑这是否也该是一项够格屹立于文学、电影、美术、雕塑之畔的
艺术门类。坦白说,对于苏克的左脚“可以拉小提琴”的溢美之辞,我感觉上是不
对劲的,因为———当他抡起左足实施攻击时,流淌过的是曾经震慑过我的提琴所
不能勾勒出的艺术厚味(个人感受)———而这,与他那满含哀伤的混沌双瞳无甚
关系。
卡佩罗(意大利/教练)
身着红白阿贾克斯球衣时的利特马宁总是很可怕的,将从前的10号队
衣“扩”为而今的“20号”的他的一次射门最终将卡佩罗先生送入了鬼哭狼嚎的深
渊底端———难道,你还认为这样的一支罗马队还可能进入冠军杯八强吗?两连败
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我们现在已经想不起在冠军杯的 B组中,罗马队还能够
战胜谁?阿森纳、瓦伦西亚还是阿贾克斯?
卡佩罗从来都不是阿贾克斯人的对手,在1994—1995赛季欧洲冠军杯
中, A C米兰在小组赛两负阿贾克斯之后,竟然无法提炼出任何克敌良方,在最后
的决赛中一年内第三次败给了对手。真正对本场比赛结果觉得解气的应该是科曼,
1994年初夏在冠军杯决赛中被卡佩罗的球队四次穿透防线而痛失桂冠的他,此番以
教练身份讨还血债,想来感觉不错。不说科曼了,只谈卡佩罗。在我看来,这场比
赛的失利或许将是卡佩罗教练生涯第二回合终结的首个休止符。
不知不觉中,卡佩罗竟已年届花甲,若想到赖着意大利国家队教练宝
座不肯下来歇会儿的特拉帕托尼也不过63岁时,你会叹息:老卡怎么出来混得这般
迟!的确,在那位金牌教练已经带着老妇人踏遍欧洲、三大冠齐聚一身之后的很长
一段时间里,卡佩罗还只能在憋屈的圣西罗更衣室内呆视着修鞋出身的萨基喋喋不
休。而到了媳妇熬成婆的他终于在五年内四夺意甲冠军的时候,却是他自己选择了
以离开故国来结束他教练生涯的第一轮回(毕竟,照当时的情势,卡佩罗与俱乐部
的矛盾并非一定要用出走来解决)。米兰时代完结后的第一年,他在皇家马德里取
得了显赫的实践胜利,在我看来,1996—1997赛季的皇家马德里所演示出的华丽配
合甚至是几年来最好的。那个赛季后,在受不了西班牙媒体对进攻的过分苛求的同
时,卡佩罗过分迷信自己对 A C米兰的统驭能力了,他竟顺从地被招回了米兰,忍
受了1997—1998赛季的奇耻大辱———这两个赛季是他“自作孽”般不可逃逸的“
第二回合前的过渡期”。
罗马是他的第二轮回。你现在可以指摘经济实力本不强大的森西在过
去数年的疯狂透支是罗马队本赛季如此不堪之渊薮,但卡佩罗先生选择罗马就是为
了在半岛内米兰之外的另一处所实现米兰式荣耀,你让他如何忍受庸俗的低成本运
作呢?在夺得冠军后的第二年还能拿到联赛亚军已属不易,在这千疮百孔的新赛季
,你还要卡佩罗奔着冠军去,就太过勉为其难了。森西的肥硕肚腩里已很难再挤出
多余里拉了,卡佩罗的“这一回合”失去铜板的庇佑,就好比在风中断了命线的华
丽千足纸蜈蚣。离去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好奇:倔强的卡佩罗还会开启他的第三
回合吗?英国老古董罗素曾感慨:人的寿命太长了,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应付这个寿
命而设置的。希望,卡佩罗将来或许要踏上的第三段轮回不会是为了“应付”而设
置的古稀之前的无聊消遣。
雷东多(阿根廷/中场)
就在北京时间昨天凌晨,一度要卸甲归田的阿根廷人雷东多终于又踢
上足球了,而且还是意大利杯的正式比赛,之前为他的复出造势已有几个月的老兄
们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其间,那排山倒海的架势让迷信的我们很是担心:因
为,1995年6、7、8月,为休息了同样两年有余的范巴斯滕的再度复出嘶喊的媒体
们,最后收获的只是绝望的枯炭与灰烬。同为米兰身而带伤休养,整整28个月没有
踢球的雷东多或者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可以再踢球了。
当然功利如我者常喜欢认为一部青史总是在我们头顶高悬着的,那么
,雷东多实在没有必要再出来———他在2000年的离去是多么无可挑剔啊!在那年
夏天,他和他的皇家马德里队在欧洲冠军杯中拿到了三年以来的第二个欧洲冠军,
在夺冠途中多场生死对决中均有完美演出的雷东多无疑是当年冠军杯的最佳球员,
而在酷暑政变中被甩卖至AC米兰后,他便适时遭遇了难以痊愈的伤痛———有这样
的绝妙时机退隐,雷东多可以很方便地在其后很长时间连绵不绝地承续球员时代所
接收过的球迷朝拜———那原因太明白了:我们总是觉得上苍是最小气的,在其人
盛年夺去的总是最不可方物的奇葩。
雷东多的国家队历程在90年代上半截便已寿终正寝,而在我们看来,
他的俱乐部心路竟是一条直线:“特纳里费———皇家马德里”,而两度在特纳里
费于联赛最末端将皇马冠军掠去,这样的华彩往事也不过是其加盟皇马的前奏、阶
梯与地毯———因此,我们的雷东多先生真正让我们魂牵梦萦的故事全和马德里有
关。雷东多真正吸引我们的并非他的几尊欧洲冠军杯或西甲桂冠———否则这两年
还在混的耶罗会让我们更加追捧。他与生俱来的“气质类型”与同时代球员的迥然
有异是最摄人心魄的“坏东西”———德国人中的异类巴拉克也是有些优雅的,但
与雷东多相比,前者的优雅怎么都像是后天人工精心栽培的结局。雷东多的腰腹力
量极好,这在他那类身型的球员中极为鲜见,而他每一个淡雅如菊的举手投足大都
是由腰身的挺动而始的———无论长短发、黑白衣,外物的搅局与捣蛋都很难破坏
雷东多浑然天成的潇洒。
既然选择了再出来,33岁的雷东多就该做好严酷竞争的心理准备了。
米兰已非两年前的米兰,所谓“位置退了一小步,事业前进了一大步”的皮尔洛不
会轻易让安切洛蒂收回信任,而暂时混迹于左前卫位置的安布罗西尼怎么都是想回
到主力后腰之位的。90年代后期的雷东多是足以一人之力掌控皇家马德里中场攻防
节奏与着力点的,以至于在放走他之后,博斯克要用马克莱莱和埃尔格拉两人顶其
一人之缺,而这个隐匿了两年零四个月的据说也叫雷东多的人能够做到这些吗?如
若不成,那两个实力不俗又驾轻就熟的意大利后生不会让主力后腰一职流落他国人
手中的。不管怎样担忧,将上世纪的温厚记忆带至今天的我们,此刻,都是涎着口
水地巴望着能再目睹那三十几年前产自潘帕斯的“幽兰美人”(请允许我这样比拟
他)的。
巴乔(意大利/前锋)
在少年时代我便隐隐知道:中国人对罗伯特·巴乔的格外偏爱是与本
民族总习惯对“悲剧”给予相当高的审美判断分不开的。在整个90年代,我没感觉
有哪位踢球者的中国支持者能够多出巴乔,20世纪80年代的滞留物马拉多纳也不能
出其右,更别提范巴斯滕、古力特与贝克汉姆了。您知道池莉吗?这位从大众媒介
受益最丰(从现在看,甚至已经超过了王朔、周梅森之辈)的小说家,竟然是巴乔
的第一本自传读本在中国正式流通的操刀者———从此小例,足以见得巴乔在中国
社会的拥众之广。
由于各种各样的缘故,很惭愧,我从来称不上巴乔的球迷———对于
作此文来说,这个背景至少能保证我的始终客观。作为偶像的巴乔不需要比较,就
像没有多少痴迷贝克汉姆的女人会计较他可笑的控球能力一样,但作为“20世纪末
意大利最优秀足球运动员之一”的罗伯特·巴乔,对他的比较就如同替其在无序的
历史荒漠中寻觅一妥当处所、以供后人方便观瞻一般。
一比皮耶罗
最应该与巴乔比较的人物就应该是皮耶罗。到目前为止,不少人对皮
耶罗依旧充满敌意竟仍是因为正是他使得巴乔被迫于1995年夏天过早地弃尤文图斯
而去,从而开启了永无停歇、居无定所的漂泊之旅。更有不少朋友直接对我说,如
果巴乔能够如今天的劳尔、托蒂与皮耶罗那样在一支俱乐部(他们所指的就是尤文
图斯)待上10个年头的话,他的“今日成就”将可无限遐想。
作为尤文图斯力推的巴乔接班人,皮耶罗其实在斑马军团中扮演巴乔
角色的时候并不多见,“拉瓦内利、维亚利突前,皮耶罗拖后”时代在巴乔离开后
仅一赛季就终结了,在齐达内到来后,皮耶罗前移到锋线上成了“第二前锋”——
—须知,被普拉蒂尼称为“9号半”的巴乔在尤文图斯最风光之时,锋线上都是顶
着斯基拉齐与卡西拉吉两位纯粹锋将的,而巴乔却需在前腰位置上承担着本队攻击
体系中的组织重任。这足以见得,作为巴乔薪火承接者的皮耶罗,在后来的尤文,
已很难与巴乔做同一位置类型的比较。
皮耶罗的控球技术在意大利球员中堪称上佳,但与巴乔相比,在技术
细节上的差距仍很突出,再加上其人的稳定性着实可疑,终究造成如今的巴乔迷们
对皮耶罗仍不肯打消讥讽的打算。
二比齐达内
巴乔与齐达内是20世纪90年代前期与后期尤文图斯的两位领舞者。从
俱乐部高层在1993年引进德国人穆勒来协助巴乔而在齐达内领衔中场时代却不作此
类想法来看,莫吉与吉拉乌多等老妇人决策者显然对齐达内统驭比赛之能力更为信
任。
意大利足球近10多年来所贡献出的组织型人才十分有限,而当其中当
之无愧之翘楚的巴乔真正站立在如齐达内这样的巨人身边时,诸多方面的些许弱势
仍是显而易见的———那恐怕不能完全归咎于身体吧?巴乔尚不能比拟齐达内,遑
论托蒂、皮尔洛之辈?
巴乔对足球的理解显然要远远超出其国内同胞,甚至,在对球的运行
脉络的瞬间解析上,我很难说齐达内一定是比巴乔好的(就算是现在)。但足球比
赛毕竟不是对个别场面绚烂程度的比拼,个体对整体负荷的消解多寡以及对球处理
的综合成功率才是齐达内成为比巴乔更为完善的中场核心的重要理由。
我总想在最冷静的时候估量眼前的球员,这难免被人误会为轻狂的渎
神之举。他们不过是踢了一脚好球的人吧?真的说不得半点客观上的不是吗?
古力特(荷兰/中场)
在90年代初,“小资”一词的“现时意义”还是不存在的,若有所指
,它指的也还只是“小资产阶级”。但国人总是喜欢将“实践”的腿迈得快一些的
,没有“小资”的界定,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干过与那类格调或品味勾勾搭搭的事
。在当时多少与体育有点瓜葛的人群中,对荷兰人路德·古力特的喜好就是此类“
格调”之一(这或许是因为在当时你喜欢上一两位比较像话的好球员就说明你这人
有“品味”了,换言之,喜欢外国足球就是一种有品味的生活情趣)。在我刚开始
看球那年,身边的多数迹象都在证明:古力特是人气最盛的足球明星(甚至超过了
马拉多纳)———其后很不短的一段时间一直如此。在正式看球之前,我已经在一
本小学生知识问答题集里见滥了“马拉多纳”、“普拉蒂尼”、“鲁梅尼格”之类
名号,但古力特是第一位使我能将“名形统一”的人物。
就象历史上众多的“大革命”都是要经历几番领袖人物的更替的,
80年代末90年代初席卷中国的“米兰—荷兰风暴”也是有着不寻常的变动的———
古力特作为核心人物的地位可能在荷兰和米兰一直都不曾变过,但在东方他国人心
中,微妙变幻却是幽幽进行着的。在三剑客时代后期至今,那群人中被我们最热衷
于提及的个体并非古力特,而是马尔科·范巴斯滕。一位朋友前两天对我说:“范
巴斯滕的命太好了。”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位荷兰前锋在盛年时候不由自主地依凭
着客观条件完成了艰难的“激流勇退”,看似时运不济,实则以最令人扼腕的形式
保证了他可以长期收获着普罗大众的廉价追慕。这是球场之外博得足球史官们额外
眷顾的人道理由,却偏偏是古力特先生无缘拥有的———巴斯滕因伤的“停摆期”
内,古力特弃米兰而去加盟了桑普多利亚,并在很惹人关注的鏖战中完成了精彩反
戈———还得说一句,那偏偏又是能破坏“米兰情结”浓郁的不少人的纯良感受的
。
古力特大概是“荷兰三剑客”中在“脱离组织”时段个体成就最为显
赫的一人———在1985———1987年,他所率的埃因霍温队数次超越以克鲁伊夫为
主帅、巴斯滕和里杰卡尔德为核心的阿贾克斯队而夺得荷兰联赛冠军;在与卡佩罗
决裂而来到桑普多利亚队后,他迅速取代了维亚利在桑队的领袖位置,在1993—
1994赛季意甲联赛中挤入三甲,并得到了意大利杯赛冠军。“雄浑”、“野性”这
样的奢华词藻其实是很难在足球场上找寻到恰当的“实物展现”的,但用之于古力
特这个男人身上应该不会太过肉麻。在今天,倘若还有人要拿“辫帅”、“男人中
的极品”这等媚语去讨生活,其下场大约不会好过贝克汉姆先生身后的“帮闲智囊
团”,可为什么十年以前,我们听着那样的话,丝毫不觉作呕呢?在“球场之内”
(“之外”自然另当别论),古力特近乎是无可挑剔的,技术、身体、斗志、气质
、领导才华无不如是,但最令少年时的我心驰神往的还是他的超卓意识———我们
将这些统统都忘却了吗?难道你还要否认吗?我所看到的是:在范巴斯滕的经典作
品世界巡回展览会外边,从来不是范的朋友的路德·古力特正披头散发地在深夜旷
野里急驰———室内的酒香和暖肉将我们化为一气了,竟然忘了问一声:刚才一闪
而过的那位,是谁呀?
潘采夫(前南斯拉夫/前锋)
不知什么时候,对老外的汉译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就很留心这
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自以为所见最好的是两个汉学家的中文名字———“费正清
”和“葛浩文”(音义均很妥帖)。当然,这都是他们自己取的,对于国内同行的
操刀,我见过最漂亮的是“潘采夫”———别想当然地认为这样的译法不足为奇了
,在国内译名远未规范的90年代初,将他译作“胖财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我太想提及“潘采夫”这个名字了,终于给我逮着机会说了出来——
—你们还记得他吗?1991年春天,米兰的灰白天空中弥漫着一个传言———AC米兰
高层准备用在巴尔干半岛上红得发紫的所谓南斯拉夫的“三个火枪手”取代当时状
态低靡的“荷兰三剑客”,少年时代的我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惊恐,因为我从没想过
写在报纸上的新闻也会有假的。后来这就成了我的一件忐忑心事,12岁的小屁孩开
始了郁郁寡欢的白天和黑夜,直到1991年5月看贝尔格莱德红星队与马赛队的欧洲
冠军杯决赛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小潘长得啥样———顺便还在嘴角带着一点冷冷的
皮笑:踢得一般嘛。这位面容俊俏的东欧人无疑是90年代初欧洲最出名的前锋之一
,在得到欧洲金靴奖的1991年,不少媒体都将他与范巴斯滕、帕潘并称为欧洲最好
的三位前锋(在1992年欧洲杯预选赛的射手榜上前三位排名甚至是:帕潘、潘采夫
、巴斯滕)。我至今依旧记得在一张足球报纸上一位成年男人这样评价他:“范巴
斯滕能将所有不可能进的球打进,而潘采夫恰好与之相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
个该进球的机会。”
然而,“三个火枪手”没有被全部移植到AC米兰,最后前来的仅有萨
维切维奇一人而已,那位俊朗的潘采夫甚至去了他们的同城对手———国际米兰。
身着蓝黑剑条衫的日子里,潘采夫是吃了不少苦的,完美的演出没有见着,囫囵场
次却比比皆是———如今我们总喜欢称国际米兰是“黑洞”,而潘采夫可能正是身
陷此“囹圄”之首位“先驱”。后来,听说他去了德国的柏林赫塔(那时的赫塔之
声势显然不及现在),再后来,便干脆“人间蒸发”了———或者,你知道这爷们
哪去了?
我不知道如潘采夫这号的算不算得上“昙花一现”,如果算的话,那
“一”所指的也起码应该是“很不短的‘一’段时间”吧?我们如果笃定他只是灵
光一现的话,也只是因为他在我们“钦定”的中心舞台上的表演与其之前所负盛名
差距过大了。上海学者朱学勤先生曾温情脉脉地写下了名文———《思想史上的失
踪者》———以追忆纪念60年代那一群热血沸腾的与其一道“战斗阅读思考过的学
友”们(内涵可能还要更广吧?)。我难免要这样琢磨:如潘采夫这样在盛年时期
骤然“陨落”、“消沉”、“退隐”的足球名将们,应当算得上“足球史上的失踪
者”吧?是的,您还可以举出另外的一些“失踪人口”,并将他们默诵于嘴边——
—布罗林、斯基拉齐、布兰卡、达赫林或普罗迪……
安切洛蒂(意大利/中场)
球员时代的意大利人安切洛蒂四平八稳的,视野、技术、意识都那么
回事,算个不错的球员吧———但你知道,十来岁的我很符合常理地将当时的注意
力都汇集在了三个荷兰人身上,因此,对安切洛蒂难免有点“熟视无睹”的意思。
那个喜欢满嘴跑火车的老体育解说员1990世界杯时说他名字的时候读得极快,听起
来很像是:“安全落地”——这倒成了成长中的我对他的主要印象。
真正开始注意安切洛蒂是1996年的夏天,突然听闻他又出来了,落地
点是小城帕尔马。我原本不是帕尔马的球迷,但因为观看了那年上半年的几场南美
解放者杯比赛以及盛夏时候的亚特兰大奥运会的足球比赛,我正对那个射门嗅觉诡
异,技法多端的阿根廷小青年克雷斯波迷得不行呢———他恰逢时机地驾临了帕尔
马队,我岂能不把如孤魂般游荡在米兰野外数载的视线稳定在了“牛奶队”身上?
在1996—1997赛季初期,帕尔马经历了相当的动荡,那时候仍保持意甲任意球破门
率记录的老臣子佐拉负气远走切尔西,但在安切洛蒂的调教下,开局不利的帕尔马
很快稳定了下来。与1993—1994赛季的 A C米兰一样,1996—1997赛季的帕尔马是
90年代将“防守反击”战术操持得最具威力的几支意甲球队之一———防线上的布
冯、圣西尼、卡纳瓦罗、贝纳里沃与图拉姆等人个人能力与整体配合都很出色,中
场缺乏纯粹意义上的组织者(贝隆那时还在博卡,1997年辗转桑普多利亚后直至
1998年世界杯结束才来到帕尔马)但阻截能力突出,而锋线上的克雷斯波与基耶萨
在反击中的破门能力均很强大。在那个赛季中,安切洛蒂的球队取胜场次最常见的
比分是“2∶1”与“1∶0”,两名杰出前锋的联赛入球总数不过25粒(基耶萨13,
克雷斯波12),但帕尔马却仅次于尤文图斯而坐上了亚军的宝座。
在帕尔马打了两个赛季的“防反”之后,1998年夏天,安切洛蒂来到
尤文图斯接过里皮的帅位。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在尤文的三年时间里,大多时候,
他的球队的基本思想依旧是较为保守的所谓“1∶0主义”,在屡屡“东风不与安郎
便”的宏阔背景下,他的“主义”成为了他被媒体与大众诟病的重要理由。在看过
今天 A C米兰这样酣畅淋漓的以控制球为基本特征的攻势足球后,我们除了消退了
安是死忠的“1∶0主义者”的武断臆想的同时,难免会琢磨:在实力同样领先于意
大利的老妇人,为什么他不能打出这样直面长河落日般的磅礴大气来?在与朋友的
私聊中,我以为:尤文图斯过于墩实金固的后防线是“诱使”他坚守帕尔马式的“
防反”的重要原因,而在当时的中前场,在皮耶罗相当长时间找寻不到最佳状态的
情况下,除去控球能力远超群伦的齐达内之外,他焉能拥有如今天米兰这般众多的
优质原料去构建攻击舰队?在许多时候,职业足球教练其实像极了我们的电影演员
———张震、杨贵媚或周迅是出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爱情万岁》或《苏
州河》还是那些如恒河沙数般的商业片,他们本身并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同
样,一位教练也没有肆意飞舞“攻势足球大棒”的机会与可能(60年代从捷克流亡
意大利的泽曼先生或许是仅有的异端)。对于这种看法,十年来,卡佩罗和他的弟
子安切洛蒂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佐证。
博格坎普(荷兰/前锋)
博格坎普又抬腿踩人了———在与布莱克本的英超比赛中。之所以说
“又”,当然是因为他老人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我们可以轻易想到的“上一次
”是1998年———在那年世界杯1/8决赛中,在南斯拉夫后卫身上,他就来了极其
类似的多余一脚。那狠狠的一踩,落在糙肉之上,应该很疼吧———哪怕那只脚的
主人是我们这个时代稀罕的艺术大师。我们很喜欢附庸的所谓“气质”是比外形更
容易完成欺骗任务的东西———譬如吧,倘若坎通纳、马拉多纳、迪卡尼奥这一类
球员犯下了事,我们的立场大多是澄明的———直接问候他们的教育、素质、伦理
问题就完了。可如齐达内、博格坎普这类谦逊内敛得几乎会让人联想到“书卷气”
的“德艺双馨”也干起了这等勾当时,我们却总会强迫自己迅速忘掉这回事———
“干嘛揪着人家不放呢?”
博格坎普常常会让我想起那个小女人———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
无数个夜晚,她的低弱微哑的歌声通过早已式微的媒质———电台广播在每个城市
的空气中来回游荡,她只吐露女人的心事,却不依赖身体,她想找到积极的借口,
自己却笑不出来。一切都只是有节制的“淡淡的哀伤”———在博格坎普那张据说
来自极地冰窖的脸上,那形如鬼魅的哀伤悄然掠过时,也只有着不易觉察的蛛丝马
迹。整个足球生涯都与“世界或欧洲冠军”(1987年的优胜者杯、1992年与1994年
的联盟杯毕竟差一些分量)、“世界或欧洲足球先生”始终保持恒定距离的博格坎
普从来都不是这个名利场中最为煊赫的人物,以羸弱胆魄负担沉重闸门自然勉为其
难,他本就喜好恬静安逸而非有所担当的生活。作为“坚定铁血之荷兰球迷”的我
,在1998年与2000年两次大型盛会后曾声嘶力竭地控诉最应该在闸门落下的危急时
刻挺身而出但却恰时不见踪影的丹尼斯·博格坎普。但后来每当看到退出国家队的
他那白净的脸庞上的忧伤长久凝固时,我就会想———让他在庙堂之外的广袤绿野
上诗意地栖居吧。
在今年上半截身边空难频仍的时候,不少人说到了博格坎普———感
慨他的明智,或者是觊觎他的油滑。结合他不肯坐飞机这种个人选择而臆断:“这
心理阴暗到不敢直面纯净蓝天的家伙恶意踩个把人实在不足为奇”是一种很无聊的
看法———因为肯坐飞机的齐达内、贝克汉姆们也是拿脚踹人的。我们与博格坎普
的距离(地域与心理)太远了,所有对他性格的分析再渊深繁复恐怕也很难逃出“
猜测”的范畴。关于博格坎普的自传至今还难以觅得,那么,我们说下一句话的时
间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只想记得他那金发碧眼与“淡淡的哀伤”,那哀伤在我眼中,是每
一个无所适从的夜晚里的昏黄瞳孔。还有,忘了说了,那个小女人叫做许美静。
戴维斯(荷兰/中场)
在心情一团糟的一个凌晨,我胡乱挑拣了一些小说来读,读得很无谓
。其中就有作家潘军的新作《合同婚姻》,小说讲的是两个有过离异经验的男人和
女人,出于戒备心理吧,定下了“合同制婚姻”———一年一签,对过去一年不满
意的一方可以在年末终止合同,结束夫妻关系。我突然想到了荷兰球星戴维斯的老
婆,传说中这婆娘是常被他男人殴打的———假若她对这种袭击感到很惬意,那就
没什么;如果她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的话,至少我们潘作家的智慧可以帮助她更
方便地解决问题。我现在已记不得那婆娘长啥样了,但她那看起来真的很凶蛮、很
缺乏教育的老公的光辉形象却在午夜的脑中挥之不去了。
我不知道戴维斯给大家的印象是什么,在我看来,他决不是一个纯粹
的防守型中场球员———起码不是一直如此。在1994—1995年赛季的欧洲冠军队中
,他是范加尔“343”体系中十足的左边前卫,身后的左中卫弗兰克·德波尔、身
前的左边锋奥维马斯分别是左路攻防的主将,戴维斯所要做的是衔接前后,亦攻亦
守,而中路里杰卡尔德与西多夫的联袂演出已经不需要小戴越位支援了。而我一直
认为1995—1996年赛季欧洲亚军阿贾克斯队的那个8号戴维斯是状态最好时的一只
“野猪”——由于里杰卡尔德和西多夫离队,利特马宁后撤中场中路组织进攻,在
范加尔的授意下,戴维斯和罗纳德·德波尔这一左一右两名前卫经常性地到中路协
助中路防守,同时,戴维斯在那个赛季中在进攻方面(不仅仅是边路)的发挥已臻
于化境——在与德国冠军多特蒙德队的首场1/4决赛中(窃以为那是阿队那个赛季
表现最好的一役),正是他与克鲁伊维特的两次精妙的中路配合使得阿贾克斯队最
终以2∶0客场取胜。
自三剑客以后,不知什么缘故,荷兰球员普遍表示出了对意大利联赛
的严重“水土不服”———1996年夏天与雷茨格同赴米兰的戴维斯也没能成为惟一
例外。无论是塔瓦雷斯、萨基还是卡佩罗都没能像范加尔一样使用他,我本以为他
会如博格坎普一样离开半岛,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1997—1998年赛季开始不久
,他就来到里皮的尤文图斯阵营中了,更令我吃惊不小的是——我细心观察了在米
兰把板凳坐穿、却迅速在尤文混上主力的戴维斯的几场比赛后,发觉到:仅仅一年
多的时间,这个人就成功地完成了“转型”。转型后的戴维斯,大致上就是我们现
在仍可以很方便看到的这个样子——防守凶猛而有效率,只是在对方明显退守的情
势下方才套到左边路、做起习惯性的左边路传中,在中路基本上只试探性地进行一
两脚远射,最重要的是,他原本旺盛的攻击渴望大大削弱了。这时候,我就会想起
范巴斯滕的调侃:“若马尔蒂尼生长在荷兰应该就是一名不错的前锋,而我若在意
大利,想来也会当上后卫的。”混凝土王国的感染力真是不小啊!不少朋友是在戴
维斯“洗心革面”后才瞩目并喜爱上他,我每每如虔诚的传教士一样跳出来喋喋不
休:“不是这样的,他本来!”直到我嗅到了自己身上浓郁的祥林嫂的味道了,方
才作罢。你要吃饭,她要嫁人,唐璜要浪漫,戴维斯要转型———哪个奈何得?
范巴斯滕(荷兰/前锋)
早被记忆封存完好的范巴斯滕最近又被我们开掘了出来,理由竟然是
一个国内的足球节目。作为球员的范巴斯滕早已西去,而作为教练的范巴斯滕尚在
胎中有待生产,在这样的一个历史时刻回顾他,差不多等同于敲锣打鼓地为产妇助
威吧?在网上,不少未知名姓的朋友坦言在看完那个回顾专题后久久无法入睡,而
我,在那个晚上,没来得及看完就回到了日以继夜的工作岗位之上忙乱地敲打着键
盘。
范巴斯滕是对我影响最大的足球运动员,在整个童年时代,他都是我
可以随时念叨起向球盲小伙伴们炫耀的上等雪茄———这很像后来人们喜欢叼于唇
边的博尔赫斯、昆丁·塔兰蒂诺或者约翰·列侬。我曾经相当坚信他就是我童年时
的惟一偶像,因此,在1995年的夏天将要终结时听闻他正式退出足坛的消息后,我
煞有介事地发出了生命中的第一声叹息,竟然有了被风华佳人负心抛弃的奇异感触
,于是,为了将分明的哀伤混沌化,我开始满世界的找寻替代———“巴蒂斯图塔
”、“罗伯特巴乔”
还有这两篇,也一起放这吧
巴雷西(意大利/后卫)
从公元1994年往后数,数到现在应该是两位数了。可是,用了十年我还没
想明白,在1994年7月17日的洛杉矶,当巴西和意大利不得不用点球来决出新的世
界冠军时,萨基先生为什么会让巴雷西最先出场为团队壮胆?在之前数年的米兰王
朝里,无论是萨基还是卡佩罗,只会在一种情况下主动将巴雷西送上12码处———
那便是球队已经有着不可颠覆之绝对胜势之时;除开此种情形,范巴斯滕、里杰卡
尔德、安切洛蒂、马萨罗、斯特罗帕以及后期的阿尔贝蒂尼或西蒙尼(注意:古力
特不好这口的),谁不是比巴雷西更合适的主呢?那个夏天的下午为什么是他率先
出场了?可能最勉强的解释是:萨基认为这位老队长因为之前返回意大利休养了一
些日子,拥有着比场上厮杀了120分钟的其他队友更优良的体力储备。可最终,他
罚出的点球比最后的巴乔或者2000年欧洲杯半决赛荷兰队的斯塔姆飞得还要高迈。
可笑的是,在那之前我所见到的意甲集锦中,在无关要害的垃圾时间,巴雷西队长
为米兰捉刀主罚的点球,竟然与在美国的那著名一脚如出一辙。
巴雷西总喜欢将红蓝剑条衫或全蓝衫晾在外边,后来国际足联勒令的
“必须将上衣塞进短裤中去!”大概就是对他的忍无可忍。我不敢说身高仅仅1.
76米、体重区区70公斤的巴雷西是完全仰仗个人天赋而不依赖身体的那类人,但他
的球风的确称得上“娴静”,在轻歌曼舞中只需平畴暖风便可将对方锋芒毕露的攻
击手迅速驯化的能耐,怎么都是那些膀大腰圆的所谓中后卫们毕其一生而不可能企
及的。
我们如今想到巴雷西,或许最初想到的都是他的“断传中球”的绝活
———在下锅饺子般的稠密纷繁中,他总是能率先一步,用轻描淡写的一“卸”,
将来势汹汹的皮球重新掌控在己方脚下。最近听到几位朋友谈到这点,皆称其多数
是因为“经验”的积攒而已。但把清道夫一职玩过30岁的又岂止巴雷西一人,为何
不见旁人有这般高效率的“巫术”?我相信在浸淫于某项心醉的事业中,总会有很
少一部分人因为孜孜不倦的投入和卓尔不群的禀赋而在某个时间内产生空灵的顿悟
,巴雷西便有幸如此。更运气的是,他正好身处在米兰王朝的大殿中央,每一举手
或投足都很能诱发全世界眼球的附和性跳动,他不必将自己所真切达到的“境界”
仅仅当做凄婉的远古传说任人遐想。
无论如何,巴雷西的存在都是对手自觉建构起的心理障碍———
1996年盛夏的英国,当马尔蒂尼被从布拉格走出的内德维德频频在左路突破时,我
最先在脑中反应的并非“马尔蒂尼左路神话”的瓦解,而是,当蓝衫的意大利国家
队的后防中央终于失去巴雷西后,能够激增对方边路突击手多大的下底传中之信心
。
当被问及巴雷西是否是过去十年世界上最优秀的中后卫时,我的逻辑
总是这样的:20世纪90年代毕竟诞生了几位出色的能以精准长传直接发动进攻的后
防核心——科曼、希耶罗和弗兰克·德波尔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与这几人相比,同
样私藏着此项致命利器的巴雷西在防守方面的领先优势是显而易见的,而比较内斯
塔、卡纳瓦罗等在纯粹的防守领域的尖子,他对球队攻击方面的贡献又是后生们必
须仰望的。于是,问题就有了明晰的答案。
巴雷西并没有听从一些人的劝告在1996年 AC米兰再取意甲冠军的年
份挂靴,他跟谁较劲般地再延续了一年———这至今被人认为是不知激流勇退的反
面典型,因为,在1996———1997赛季,无论是塔巴雷斯还是卷土重来的萨基,都
不能阻挡 A C米兰向深渊的加速度下坠。在下坠终了之后,巴雷西灰头土脸地走了
,带走的还有他披了20年的6号战袍———连内斯塔到来也不敢拾起的6号。
马特乌斯(德国/中场)
关于马特乌斯的一则最新消息是在上个月底,我们的米卢蒂诺维奇先
生亲自登门拜访了这位前德国队长,原因是老马刚刚出任了贝尔格莱德游击队的主
教练———从维也纳快速到贝尔格莱德游击,德国足球20世纪最后20年的擎天一柱
难道只能在德意志域外的欧洲中东部以如此平乏的直线匡复着不忍割舍的足球生命
?与之有着没完没了的官司纠葛的拜仁慕尼黑大概回不去了,可他为什么不想想曾
汲取了无穷给养的亚平宁呢?哪怕名帅挡住了有限的去路,但佩鲁贾、乌迪内斯与
亚特兰大之类球队不能考虑吗?
从明白足球是何物起,马特乌斯在我心中就是“优秀的反派”、“有
趣的坏蛋”和“碟血的战士”,因为和多数中国球迷一样,我也是荷兰三人的剑下
俘虏。几乎任何一个我所认识的荷兰拥众在提及马特乌斯时都充满敬意,当步伐渐
缓、势力单薄的马拉多纳与略显稚嫩的巴乔与全盛的“米兰王朝”存在时空交错的
缺憾时,如果没有以马特乌斯领衔的“三驾马车”,荷兰人几乎肯定会堕入一家独
大的虚无中去。以1988年德国欧洲杯为起点,经由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并且交织
着数年的意甲桂冠争斗,在那之后,所有的米兰德比与荷德之战都不能再令我自觉
萌生溢满幸福质感的憧憬。
德国的中场核心至少有两种:哈斯勒、绍尔是一类,技术能细化到堪
比南美的境地;另一类便是马特乌斯这类,能力全面,每个考核指标都能居高不下
,攻防俱佳,是比绝对的技术型中场更可依赖的天生帅才,自马以降,巴拉克是最
贴切这一类型之翘楚。马特乌斯处在最中心的意大利舞台的时间就是1988和1992两
届欧洲杯之间的年月,尽管在头尾的两届欧洲杯上均一无所得,但“其间”的内容
是很丰富的——1990年世界杯桂冠自不必说,1988—1989赛季擒获意甲冠军以创纪
录的积分是1991—1992赛季不败的AC米兰也没能跨越的,而我更想提及1990—
1991赛季,身为中场组织者的老马却能以14个进球成为当赛季国际米兰的最佳射手
—1991年底国际足联一意孤行地将其首个“世界足球先生”颁给他,至少还能找到
一点说服民间的事实依据。
心理学大师古斯塔夫•荣格曾说道:作为现代人,除去对历史
的感知外,最大的标识便是———孤寂的感受。我相信在事业上有着很大满足与愉
悦的马特乌斯对此应当是有着很好的体验的。自32岁被厌烦了德国作派的国际米兰
扫回慕尼黑后,马特乌斯其实不过是回到故土延续心灵的飘泊——婚姻始终没有不
遂人愿,他坦承距离“安逸与幸福”不可以道里计;他暗潜拜仁八年不过为了一欧
洲冠军杯,却在1999年初夏的诺坎普被一个英国乡巴佬和一北欧小痞子击了个粉碎
;遭遇1994年美利坚之重创却仍矢志为国再捧大力神,但早已失势的他却不得不乞
怜于旧时副手克林斯曼的提携,以致令人联想至齐达内与杜加里……“身世浮沉雨
打萍”一句,指的是外在的境遇吗?如果可以用来形容内心的遭际的话,我想把它
赠与流窜在塞尔维亚的马特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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