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276d2c0102ex6t.html茅盾晚年 此博文包含图片 (2014-03-05 18:19:18)转载▼
果老 茅盾晚年的隐居生活 1949年2月25日,
茅盾、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等35名民主人士几经辗转抵达北平。罗荣桓、林彪、聂荣臻、叶剑英、彭真等亲自到车站迎接,安顿他们到北京饭店住下。进京之前,茅盾刚在香港完成了长篇小说《锻炼》和短篇《春天》,满怀憧憬登上“解放之舟”,他不会预料到,这就是他此生小说之“绝笔”。夫人孔德?盘算着,她和茅盾奔波一生,现在环境稳定了,最好去西湖边买个房子,让茅盾安心写作,茅盾也正有此意。
新中国成立,经不住毛泽东、周恩来的再三邀请,茅盾出任文化部长。江南隐居成为幻梦,在组织的安排下,茅盾夫妇住进了东四头条5号的文化部宿舍。
躲进小楼成一统
东四头条5号院内原有三座独院别墅,分给茅盾、阳翰笙、周扬三位领导居住。小楼名为别墅,其实年代已久,冬冷夏热。百花文艺出版社编辑周艾文拜访茅盾时,看到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灰色楼房”,“不仅大门有些破旧,楼内的地板也有些七高八低了。而茅公蛰居的房间,可能四周布满书橱的缘故,显得并不宽敞,光线也并不太好。房间除书橱以外,也没有什么陈设。”
整个五十年代,茅盾忙于会议、宴会、出访、接待。1956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茅盾被行政工作压得情绪激动,写信给周恩来要求批给“创作假”。他闭门三个月,打算写一部反映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的小说。但假期太短,他只写出小说的提纲和部分初稿。1958年大跃进,作协人人定写作计划,茅盾列出计划前,要求先解除他文化部长和政协常委职务,并要求今年不派出国任务,又说不敢定长期计划怕开空头支票,医生让他静养,意思就是“你这人可以报废了,而且也只能报废了!”
1964年,电影《林家铺子》被定为毒草,同年12月茅盾被免去部长职务,开始了12年的小楼赋闲岁月。茅盾终于如愿“挂印”,但为了不“表态”,不卷入纷争,12年中,他彻底封笔,谢绝一切约稿,停止一切创作,只写记录日常生活的简单日记。腿脚不便,干脆足不出户,只在家躺着看书,打扫卫生,看管蜂窝煤炉,辅导孙子孙女读书。
抄家丧偶毁稿
1966年8月下旬,北京市内“抄家”达到高潮,文化部宿舍是重灾区。8月30日清早,红卫兵冲进茅盾的小楼。茅盾气愤地给统战部打电话,统战部说这几天频繁接到告急电话,他们也没有办法。茅盾索性坐在沙发上,平心静气看着小将闹革命。茅盾夫人孔德?躲在一边,惊恐而自责,因为在此前一天她与家中服务员老白发生口角,老白说服务员照料首长生活是为老爷服务,他要叫红卫兵来造反。孔德?认为抄家都是自己引起的。
茅盾并未被“打倒”,抄家没有打人砸东西,而隔壁阳翰笙作为“四条汉子”之一,其遭遇则残酷得多。据茅盾儿子沈霜记述,1966年10月下旬的一天,他去父亲家中探视,走到楼梯拐角处的玻璃窗前,茅盾指着阳翰笙家小楼说:“你们看,窗户打得千疮百孔,没有一块玻璃是完整的,昨天串联的人走光了,我们家的阿姨进去看过,里面坏得不成样子,连洗澡缸和抽水马桶都被他们翻过来扣在地上。”
1970年1月,夫人孔德?肾炎被误诊,没有得到及时救治逝世。夫人的去世使茅盾骤然变得沉郁焦躁。1970年四五月间,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茅盾将1956年写的小说提纲和初稿毁掉了,他本来还有着创作梦,夫人的去世终致其灰心。儿孙来看望他,发现他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东四头条的小楼中寂寂无声,只有一个老保姆照顾他起居。沈霜夫妇于是带着三个孩子搬过来陪伴,祖孙三代在此居住直到1974年搬离。
常年“宅”不知特供为何物
1974年,茅盾78岁,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加重,后半夜醒来自己加服安眠药,以致白天上楼时经常头晕腿软,有几次差点摔倒,幸亏被人及时搀扶。儿子和儿媳劝他搬家住平房。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给了茅盾几处房址供挑选。茅盾看中了后圆恩寺胡同十三号的四合院。这条胡同当时的名称叫作“大跃进路七条胡同”, “文革”初期改的,1979年才恢复原名。这处宅邸在茅盾逝世后得以保存原貌,开放参观。
1974年12月12日,茅盾迁入新居。二进小院占地800余平方米,在给茅盾备选的几处房产中面积较小,格局也不规整,没有游廊和影壁。茅盾认为此院布局紧凑,“妙在小房间很多”,可供服务人员居住,还可以放书,夜间如有突发情况,他叫人也方便。
茅盾素来不喜户外运动,院子大小也就无所谓了。他常年伏案,可谓相当的“宅”,自言“对于学习太极拳,我全无兴趣,一分钟也不想试。说不出理由,只是不喜欢,连散步也不喜欢……行将就木,所求者是安静、有秩序的、不紧张的生活。”他自有一套保健“歪理”:伏案太多,以致消化不良、神经衰弱、视力模糊,但生性达观,淡泊名利,从无饮酒纵欲等伤身之事,“故活到八十,真出意外”。医生和家人都劝他应该增加运动有利身体,他不听劝,每次必举冯玉祥遗孀、卫生部长李德全为例。李德全每天上班不坐车,坚持步行,一见茅盾就说应该向她学习多运动,“结果她先去了”。
业余时间,茅盾唯一的消遣是晚上在起居室看一会儿电视。家里有一台苏联产的黑白电视机,已服役20多年,搬家一折腾终于不能显影了。儿子起大早去百货大楼排队买了一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茅盾左眼已失明,右眼视力仅0.3,小电视根本看不清。当时家里新雇了一位保姆,曾在马叙伦家工作过,见过世面,人情练达,与机关事务管理局熟识,她打听到管理局从西德采购了一批大彩电,副总理级以上的首长都看彩电了。茅盾向管理局申请,果然批下一台二十四英寸彩电。也是在这位保姆的“指点”下,茅盾家第一次知道了“特供本”这种事物,并第一次知道东华门有特供门市部,首长可凭本买市面上买不到的各种副食品、五粮液、中华烟。茅盾当了20余年文化部长、作协主席,从不打听这些事,直到人生最后几年,才享受到与级别相应的“待遇”。
房间如手稿整洁到极致
茅盾写小说按照提纲一气呵成,《子夜》手稿以蝇头小楷写就,常连续十几页无改动之处,旁人看了都以为是誊写过的定稿。如同写作一样,他在生活中的整洁度和条理性已到极致程度,文化部副部长周而复到茅盾家探望,为他卧室的井井有条而震惊:“什么东西都有它自己的地方和位置,即使在黑暗中,茅公一伸手便可以拿到自己所要的东西。”保姆和服务人员只帮他做一些必要的体力工作,个人物品的收纳管理则一律是他亲自来,别人插手反而会帮倒忙。
写字台右边靠墙有两个矮书柜,柜中十余瓶西药笔直如队列;药瓶右边铺着一块白毛巾,上置六把大小不一的茶匙,有的喝药水,有的取茶叶,上面另罩一块白布防尘,再右边是药杯、茶杯、茶壶和热水瓶,下面都有杯垫。茅盾对待这些物品非常讲究顺序,像实验室一样严格。一天服药三次,他每次从柜里一一取出,再一一放回,保姆见他行动吃力,建议把药摆在柜面上更方便,他不肯。有一次保姆主动帮他取药,放回去时药瓶没有遵循原来的位置,茅盾默默起身重新摆好。
在家里,茅盾始终穿中式便服和布鞋,他觉得中式衣裳待客更让人感到亲切,这些衣服不怕皱,都收在北墙的五斗橱和小衣柜里。东墙是大衣柜,侧面挂了两根手杖,用于不同场合。大衣、皮衣、西装、中山装等正式服装挂在柜内。茅盾居家穿着俭朴,出门则特别讲究,即使去看病也穿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脚上是擦得锃亮的老式尖头皮鞋,手持拐杖,派头十足。
小衣柜正对床脚,柜上放着孔德?的骨灰盒。1975年1月29日,在夫人五周年忌日这天,茅盾让儿子去八宝山取回骨灰盒放在家中,以便朝夕相伴。家人常看到他呆呆地站在骨灰盒前,默不作声。
闭门抬笔忆平生
四合院的采光大大优于原来居住的小楼,减轻了茅盾阅读的不便。儿子拿着茅盾的证件去内部书店给他买回新引进的读物,如《丘吉尔回忆录》《赫鲁晓夫回忆录》等。茅盾也有了写回忆录的念头,但他不急于动手。他认为“四人帮”已见颓势,政治环境即将好转,要等图书馆完全开放能够查资料那一天再写。1976年初,周恩来去世,邓小平被撤销一切职务,茅盾突然把儿子儿媳叫到身边,说他觉得有生之年看不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他决定现在就写回忆录,即使写不完,也好留下一个历史的见证,将来公诸于世。
1976年3月24日,茅盾开始了第一次录音。他手持话筒,靠在卧榻上,儿媳和孙女在旁边记录。茅盾第一次用录音机,一拿话筒就紧张,生怕录不上,总是急急忙忙往下说,错过许多细节,录了几次才熟练。整个四月,他坚持每天下午录音两小时,只在清明节前后给儿子儿媳“放假”三天,让他们到天安门广场参加悼念周恩来的群众集会。
1978年春节前夕,茅盾到北京医院看病,巧遇胡乔木。胡乔木拉住他大谈中央最近的一项“抢救”计划——组织老同志撰写回忆录。胡乔木不知道,茅盾早已悄悄开始口述回忆,除了家里人对谁也没透露。茅盾儿媳陈小曼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社长韦君宜指派她回家专职协助茅盾搜集资料。茅盾看了录音整理材料,感到口述的内容只有事件经过,却无作家文采,决定重新开始,亲自动笔。
1978年至1980年,茅盾进行了1949年之后第一次集中写作。他习惯躺在床上,从茶几上取资料看,构思好就起身到写字台,写一段再躺下边休息边看资料。早上7时起床,9时开始写作,写到11时,午休至3时,再写两小时。到了1979年夏季,他上午写作,下午只能看资料。肺气肿引发严重气喘,视力每况愈下,每天写八九百字,已是他身体承受的极限。
1981年2月,茅盾多日低烧不退,20日清晨离家住院,18日那天他仍在写作。3月14日,在北京医院病床上,茅盾“自知病将不起”,口述遗嘱由儿子记录,捐出全部稿费共25万元,作为设立一个长篇小说文艺奖金的基金。3月20日,在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下,茅盾数着:“四,五,六,七,八,九,十”,过会儿又说,“如果四月份出院,到十月份正好半年,我就可以把回忆录写完了”。
茅盾于1981年3月27日去世。他为回忆录命名为《我走过的道路》,未写完的部分由儿子沈霜(又名韦韬)根据录音和文献补全。茅盾亲笔写作二十四章四十二万字,写到1934年停笔,那正是他人生最波澜壮阔的时候:国民党对左翼文艺大举围剿,茅盾与左联友人于夹缝中经营《文学》杂志;协助鲁迅创办《译文》杂志,《子夜》列入禁书,越禁越出名。1934年他写了一篇短文,总结这一年:“就好比练拳的人‘打沙包’。把一个一个扑上身来的‘沙包’打开去,正是拳术的进展,同样的,‘文坛’在荆棘满布,枭狐窥伺的路上挣扎,才是真正的往深处进展!”
“春蚕到死丝未尽,时过子夜灯犹明。”阳翰笙以这样两句话悼念茅盾,确是对他晚年中肯的评价。从1949年至1966年,阳翰笙与茅盾在东四头条文化部大院做了17年邻居,阳翰笙经常看见,每天子夜过后,茅盾书房里仍然透着灯光。茅盾后半生远离纷争,深居简出,于风浪边缘保存着火种,终于熬过黑暗,写就最后的生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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