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家,六姐夫一见面就说:老婆,你文笔太好了,太有才了
我一脸懵,一边换家居服,一边疑惑地问:怎么啦,这么大赞我
他满眼欣赏的:我今天倒腾电脑里的文件,意外地发现了你十年前的两篇小文,我看了,太喜欢了
我:啊,还有这事……
他:真的,老婆,我特别喜欢汪曾祺那种隽永如水的风格,你娓娓道来的文笔,也有点那个感觉,我觉得你做编辑,屈才了……
我:我写的什么啊?我自己早忘记了,你发给我看看
他:写我爸妈的,在我办公室电脑上,明天早上就发给你看……
好家伙,他一大早就去了办公室,然后发给我十年前的两篇小文。
我刚刚看了一下,觉得写得一般,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啊,但是他的激动也不像是假的,
我被他搞糊涂了……
………………………………………………这是两篇小作文的分割线……………………………………………………………………………………
婆婆
我婆婆大字不识几个,为人强势、好面子,凡事不落人后,同时又通情达理,总是尽心尽力操持一大家的家务,可算中国千百万贤妻良母中最典型的一员。
我十二岁进入初中开始住宿生活,以后基本上脱离了母上大人的熏陶,过上了当时觉得前途攸关、后来看无关生活大旨的学生生涯。所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知道怎么去做英语阅读理解,却不知道如何定期定时晒被子;我知道怎么翘着二郎腿,翻看杂志,却不知道要去准备老公的衬衣与袜子;我知道趴在电脑前,看着《生活大爆炸》,乐得前仰后翻,却不知道明天早晨要为家里人准备早餐。
我是半个女性主义者,认为女人当然要独立、自主,拥有一定的自由,可是,自从二十二岁结婚后,我慢慢明白,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绝对不是不痛不痒的女性主义观念撑起来的,是像我婆婆那样的女人,用坚持、操劳与细心让家庭有了温馨的滋味。
我婆婆在与公公相处的时候,有不少方面让我深深欣赏。
公公的生日在农历二月,今年他过生日的时候,他的儿子恰好出差。顶梁柱不在家,面对着婆婆做的一大桌子佳肴,我们也热闹不起来。当我、娃娃与公公三个人坐在桌子上,准备吃饭的时候,婆婆从厨房端了最后一个菜上桌。她看到我们没有拿来酒与饮料,有些吃惊,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背拿来杯子,倒满两杯啤酒,递给公公一杯,说:“今天是你六十二岁的生日,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就是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说完,一干而净。
彼时彼刻,婆婆郑重其事的态度、温柔体贴的话语让我颇为感动。他们俩结婚三十多年了,感情好得不得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公公比较体贴,现在才明白,美好的婚姻需要双方都能用心。当丈夫或者妻子真正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中重要的位置,夫妻之间的感情才会历久弥新,越来越好。她虽然不是什么所谓的情感专家,也不是什么浪漫女人、精致女人,但在某些方面,却自有真正的人生智慧,我把她视作我的导师。
跟老头杠上了
跟老头朝夕长处好几年了,彼此相安无事。可昨个晚上,我俩竟然杠上。
老头生于1949年,正宗的老党员,当过九年兵,下过酒泉,猫过新疆,转业复员,在地方中学开了将近二十年的车。这辈子挨过苦,受过累,到老本来应该安享晚年。可是孙子需要他,他和老伴就来北京了。
老头身上有超多闪光点。无论什么东西坏了,他低着头摆弄一会儿,就能修好。冰箱、电灯、热水器、玩具车、水枪……一楼凶悍大妈小孙女的童车坏了,他也给修好了。凶悍大妈自此对我们家温柔似水,并打破钢筋水泥大楼的常规,给送了一回新鲜蔬菜。
老头做事一丝不苟,说6:30起床,绝不6:31;家里闲聊,说要买个什么东西,哪怕是晚上10点,他也霍地起身,即刻去买(其实那东西并不急着要,他明天早上悠悠散步捎回来,不会耽误任何事情)。我从来没见过执行力如此彪悍的人类。有一段时间他血糖升高,医院体检回来后,我们上网查偏方,说是饭前500步,饭后500步,可以降低血糖。那一阶段,每餐动筷前,他雷打不动,一边方方地踏着步子,一边轻声数着。
他是如此严肃、严谨、严厉地过着他的生活,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年轻人的率性与不羁,甚至包括一些小小的奢侈花费。
比如,他来之前,我们三个人几乎每个月都会上馆子改善伙食,他来以后,我们主动砍掉了这个项目;我们上电影院看片子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因为怕他心疼钱;我喜欢给娃买书、买玩具,每一次,他的脸都黑得可怕。
老头人不坏,可是他把农耕社会的标准作为尺度,来制衡我们的生活,使我被迫陷入了一种危机:一种委曲求全的生活,并不是我向往的,套用鲁迅哥哥的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以前在这种时候,老公堪称模范,总是巧妙地润滑,使家庭机器良好、正常地运转,不至崩溃。
比如,老头承担家庭采购员的重担,牛奶也在他的采购范围。虽然三聚氰胺来势凶猛,但我视死如归,依旧定时喝我的奶。老头发现一健康、活蹦乱跳的成年女人消耗许多牛奶,家里奶盒子嗖嗖就空了,心里可能不痛快,下次采购奶的时候,就故意迟缓。老公知道他爹的意思,也知道我的习惯,就顺道捎回来一箱红枣奶,说这只能女人喝,然后给娃另外买一箱儿童奶。以此达到平衡。
日短月长,时间像那被扔的奶盒子,一层层堆起来,被运到了不知名的所在。
我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但作为一个些微认得两个字的人,认为不必在无意义的琐碎中消耗过多精力。五千年前,人类穴居,猩猩人公公和猩猩人媳妇可能经常打得头破血流;五千年后,人类也许移往宇宙中五花八门的星球,不定公公和媳妇隔着好几个太阳系的距离,见一面,还得经历与异族的流血厮杀呢。作为一个有历史观的人,念及宇宙的浩瀚与亿万年的过去、未来,知道人有多渺小。爱、珍惜与期待都不够时间把握的,还哪里好意思天天鸡飞狗跳?
再说,22岁就跟老头儿子结婚,十年来,彼此还有说不完的话;老头儿子看到菜肴色、香双全,想要尝尝的时候,经常按捺住,把第一口,送到我的嘴边。
我是要跟他儿子白头偕老,百年后共墓依依的,何必跟他耿耿?因为这些小心思,我们俩基本上没红过脸。所以他虽然不满我的好吃懒做,却认为我性格好,会做人。自主、个性甚或有些乖张的人,竟然在夫家亲戚间挣得了“贤惠”的好名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讽刺。
所以昨晚的事情不是意外,人掩饰得再好,也会暴露她的本性。这样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
老两口散步刚回来。衣柜门坏了,老头孙子跟老头说。听到这话,老头脸早黑了。摸摸衣柜门,盯上了旁边我装衣服的那格柜子。这个衣柜是三大格子,左右拉动的样式。坏的是中间的那扇门,我的衣服装在左边大格里。老头说,这里面的衣服装太多,把柜子门撑坏了。昨天,你拉门那么重,门响得好重,我就想说你,门不能拉那么重。
我噌一下就爆了,说,这话也没有科学根据吧?衣服多能把旁边的门撑坏。我心里还有句话,我多大的人了,拉门拉重了,你还想说我,让不让人活?
老太开始还挤眉弄眼让老头别说,听到我反驳了,立马觉得应该维护老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往左拉动,里面衣服多,确实容易坏。
人在争论的时候,最讨厌群体性的力量,所谓众口铄金,我一听老太的话,火更大,丢下一句:这衣柜别用了,要不供起来算了,就扭身去洗澡了。在浴室平复半天情绪,才恢复过来。
整个过程,老头儿子一直在旁边观战,只是唯恐战火烧旺,才蹦出来一句台词:这衣柜门质量确实不咋地。
他倒聪明,从我的角度解读,是说这衣柜门质量不好,坏掉是早晚的事,跟我拉重没有一分钱关系;从他爹妈角度,可能是说这柜门质量已经不好了,平时应该轻手轻脚,不要毛糙糙的。
神人啊,只有平凡生活里的鸡毛蒜皮才能真正把你挑出来,让你显示你的大智慧。本来是想写篇吐槽贴的,写着写着竟然写成了大神膜拜帖,顺带想起了老公的可爱与聪明,真是恨死自己的没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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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s111111 FROM 119.25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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