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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我不听
花绮罗近来的状态并不好。
花都大会之前正是各家汹涌造势的时候,她却在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几乎没有任何活动,使得她的铁杆拥趸颇为担心。
好在,去年与她竞争最为激烈的对手卫将离,在那段时间里正在过着吃喝玩乐看帅哥的悲惨人质生活。不仅同样没有太多造势,还胖了将近十斤……
并且今年没有太强的新人出道,所以这两位宿敌在共同摆烂的情况下,居然还是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势均力敌。
但事情在昨天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在谢师容的首秀舞台上,那帅绝人寰的小道士一句话,将卫将离的人气又烘到了顶峰。
一时间,关于卫将离的种种言论甚嚣尘上。
譬如,有人声称先前卫将离之所以消失是受到黑道分子劫持。
还有人说将离姑娘是因为搭上道门大佬,所以平步青云。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曾经看见卫将离多次出入城南德云观,疑似已经与那小道士同居……
业内人士都知道,做这行不怕有绯闻,就怕没曝光。现在漫天谣言虽然好坏参半,但也将卫将离的名头炒得火热。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关口。
相比之下,花绮罗就稍显落寞了。
于是今日首秀之前,麝香院就放出一个消息。
花姑娘将会在今天的舞台上表演过往最拿手的团扇舞。
在亮相的舞台就放出拿手绝活,无异于起手放大招。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也属实为花绮罗争取到了大量关注。至于是不是为重新聚拢人气而做出的无奈之举,就暂且不知道了。
无论如何,今日当花绮罗走出麝香院的那一刻起,就能从她脸上看出极明显的自信。
眼中湛湛神光。
这一日,当她登台之际,身披斑斓华丽的羽衣宫装,外袍轻盈若虚,内里一抹绣金抹胸。柔丝束腰,裙袂飘飘,配上当日北来的风雪,当真好似要御风而去一般。
她这边盈盈登场。
那边另有一群身怀修为的拥趸在严阵以待,以免某个小道士忽然从天而降,又闹出什么乱子。
台下,王龙七和杜兰客也在。
“老杜,你不一直是将离姑娘的铁粉吗?怎么还来看她对家的表演啊?”王龙七促狭地笑道。
“咳。”杜兰客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是……批判性地看。”
即使是卫将离的铁杆,也与花绮罗的拥趸们争斗过,但杜兰客也不得不承认。
花绮罗就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
尤其当管弦声起,她的身姿摆动起来,倏忽间,仿佛天上的雪花都随着她的动作而愈发盛大。
道路两旁的牡丹花也随之摇摆,隐隐似有光华浮动。
王龙七眯着眼,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醉了。
“老杜,我怎么觉得……有点晕呢?”
他揉揉眼睛,发现眼前的的情景似乎变了。
舞台还是那个舞台,人群还是那个人群。
可是舞台上的人,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白衣女子,她的眉眼仍旧美丽,却又依稀大不相同。
“那好像……”杜兰客也察觉出事情不对,“不是花绮罗?”
整座神洛城,忽然升起了一阵白色的幻梦。
……
昨日众人就已经商量好,禁止李楚再去看花都大会,李楚也乐得在道观中安静留守。
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
不多时。
多日不见的杨夫人又赶了过来。
李楚朝门口看去。
就听杨夫人一进门,便急声道:“龙刚找到小宝的踪迹了!”
“在哪?”
李楚闻言,也霍然起身。
“在城外,他已经追过去了。”
当下无需多言,李楚随着杨夫人便窜出道观大门。
杨夫人自是有办法与龙刚联系,一路毫不迟疑,迅速赶到了神洛城外一座山峰之下。
此峰名为天禄峰,峰势陡峭巍峨。下方有一片峡谷名为天禄谷,谷势幽深无际。
那名脑壳方正、气质肃杀的郭党旗下第一杀手、龙刚,正等候在山谷外。
藏身于一片丛林中。
“怎么样?找到了吗?”杨夫人急问道。
龙刚指了指前方烟雾缭绕的峡谷,道:“就在下面。”
“确定吗?”
听到她这么问,龙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惨痛的回忆,鼻翼抽动了下,眼睛眨了眨,咬了咬嘴唇,才道:“这个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我们过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杨夫人立刻眼神肃杀,飞掠出去。
三人迅速冲进天禄谷中。
就看见了震撼的一幕。
偌大的山谷中央竖立着十二根高大的铜柱,每一根铜柱上都绑着一名女子。
这些女子全都穿着轻薄的白衣,身姿柔弱,昏迷不醒,在这般严寒的天气里看的人揪心。
而十二根铜柱环绕着一根巨木,这根高大的圆木上正绑着一名虎头虎脑的男孩儿。
看上去六七岁年纪,也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些圆柱的下方涂抹着各种诡异的阵纹,那些阵法纹路上还有各种天材地宝的残渣,看来是刚刚开展过一场大阵。
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小宝!”
杨夫人怒吼一声,当即就要飞身上前解救孩子。
这时,忽听得高处传来一声叹。
“你到底还是来了。”
李楚抬眼一看,就见一名宽袍大袖的中年文士站立在天禄峰上。
光秃秃的峰顶,那道孤独的身影极为显眼。
李楚眸光一紧,“你就是沧海君?”
龙刚也瞪起一双小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个顶尖杀手的锐利,“就是你这个龟孙儿敢害我师傅的儿子?”
“呵呵。”
中年文士轻笑了下,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只是高高一拱手,“小李道长,是吗?其实我真不想与你为敌的。”
“你年纪轻轻,却有令人惊讶的修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该选择你成为敌人。”
说着,他又看向李楚,目光诚恳。
“如果你现在肯带着极阳童子退却,远离神洛城,我依然可以不与你计较。先前你杀我的那些手下的账,就此一笔勾销。”
李楚的目光如火炬般看着他,“你肯一笔勾销,我却要为那些被你所害的人,讨一个公道。那些无辜的人命,绝不能一笔勾销。”
说话间,纯阳剑已然悬于半空。
剑气沛然!
“莫急。”
沧海君抬起手,轻轻一摆,悠悠说道:“玄阴大阵已经完成了,你们再急也没有用了。不论我是生是死,玄武都会降临此间。不如……先来听听我的故事?”
说着,他回过头,眼睛眺望远处。
瞳孔中倒映着,整座大雪中的神洛城。
随即。
就听李楚冷冷一声回应:
“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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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听听我的故事吧,求求了
“?”
听见李楚的话,沧海君头顶不禁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云淡风轻的面容终于出现了第一次破功。
讲道理,你我明里暗里争斗了这么久,阴谋阳谋碰撞了这许多回。终于在计划的最后时刻,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就算不好奇。
也要考虑观众的感受吧喂?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不听我不听算什么?
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吗?
眼看着纯阳剑已然蓄势待发,只等李楚戟指一扬就要出手,沧海君的心中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危……
他当即就想祭起怀中法器。
在这当口……
“啊!”
那边杨夫人忽然惊呼一声。
李楚看过去,发现她前去解救儿子,却被那阵法周边的禁制弹开,反弹的力道很狠。
“呵呵。”
头顶的危字消散,沧海君随即冷笑一声。
“那是献祭给玄武的祭品,只有那等人间绝顶的力量才能打开,你们不要再徒劳了。”
话音未落。
就见李楚一挥手,一道飞火流星破空而去!
轰——
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穿透了整座阵法。
虚空之中,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屏障具现出来,企图阻挡他的纯阳剑。可那道屏障消散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肉眼几乎看不太清晰。
便已经轰然破碎。
“嚯——”一旁的龙刚眨了眨小眼睛,惊叹一声:“这么简单的吗?”
“小宝,小宝!”杨夫人不顾别的,径直又飞到中央那根圆木之上,唤了几声,不见清醒。
她用手摸了摸那小男孩儿的脸颊,一皱眉:“好烫。”
李楚看着沧海君,问道:“他怎么了?”
见到李楚总算肯于自己交流,而不是直接一剑上来,沧海君居然有些庆幸的感觉……
他缓缓说道:“这娃娃身为极阳童子,承载了与那海量玄阴相对应的阳气,如今几乎可与太阳之体媲美。放心吧,只要他今天能活下来,这番经历对他是天大的福祉,你们该感谢我才是。”
杨夫人怒视他一番,却没有反驳。
她见多识广,也情知沧海君似乎没有说谎。
其实阴氏这一套聚拢玄阴大阵本身就是用来辅助修行的,原本是要将天地玄阴之气灌注到自身。但阴阳两仪,既然有玄阴聚拢,相应的就会有阳气凝聚。所以需要一个极阳之体帮忙,来承载那部分阳气。
这对双方本来都是好事。
可沧海君此时要做的,却是要强行将玄阴之力灌注进那些可怜的女子体内,然后让她们作为容器,去供玄武吞食。
这样一来,虽然对这些玄阴之体是噩耗。但对作为阵眼的极阳童子来说,仍旧是有利无害的。
郭小宝的肉身确实可以成为媲美仙体的存在。
李楚看向杨夫人,杨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孩子确实没事。
沧海君见他们平静下来,便赶紧抽空说了一句:
“既然确定了他没事,我们总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听我的故事了吧?”
一直在暗处做坏事的人,到了这个图穷匕见的地步,总会有极其强烈的倾诉欲。
即使以他多年修行沉淀下来的心境,还是不能免俗。
纵然知道下一刻眼前这些人包括整座神洛城的人都会死,可是他就是想要让这些人死得明白。
可但是……
有些人天生就是懒得听别人的事情。
比如某个儒雅随和的小道士。
沧海君的话音未落,李楚已经将纯阳剑召回,重新对准了他。
“我并不关心你为什么会犯罪……”
“我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让你无法再犯罪……”
“御……剑……”
眼看就要剑到临头。
“又来?”
沧海君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神经病啊!
就算让我把我的人物剧情讲出来,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会死吗?
好气。
最气的是,李楚听了他的故事不会死。可他预感到自己如果中了那一剑,有很大可能会死!
于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翻手就打出一面雪亮的令牌,瞬间化作一道白色光幕,挡在了自己面前。
“玄冰简!”
“以吾血祭,玄武之尊!”
咻——
轰——
他打出的正是从北方玄武镇狱司夺来的玄冰简,而那一道光幕,则是玄冰简打通的,能够沟通四象之一、神兽玄武的通道。
光幕越扩越大,瞬间笼罩住了整座山峰,恍惚间这座山谷仿佛被分割到了另一个空间。
不。
是有一尊自带空间气息的恐怖存在降临了。
因为它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似乎改变了周围的规则。
轰!
一颗巨大的、布满鳞甲的、玄色峥嵘的头颅,先探了出来。
仅是这一颗头,就快赶上这座天禄峰大小!
这颗头颅似龙而无角,似蛇而滚圆、似龟而生鳞,正如传说中的玄武那般,是一颗结合而成的龟蛇之头!
这颗龟蛇之头高高昂起,瞳孔燃烧着异火,似乎对这片天地的一切都极为冷漠。
……
与此同时。
在鸿都山上的白龙寺内。
小和尚猛地睁开眼。
“玄武……”
“善了个哉,来了个大个儿的。”
几乎一瞬间,他探手一抓,门户洞开,嘭的一声。
下一秒,他的老徒弟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神情恍惚,显然是从未收到过如此匆忙的召见方式。
“师尊,这是……”
“快,神洛城有大难,召集全寺上下……”小和尚蹙眉道。
老和尚顿时长眉凛然:“出战?”
小和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跑路!”
“哦……”
老和尚一泄气,立刻领命而去。
他白龙寺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师傅如此紧急、如此严肃的样子,虽不敢多问,但也知晓事态严重。
而那小和尚,则是咬咬牙,默念一声:“死就死了。”
猛一踏步。
转眼来到了云端之上。
……
玄武那比山峰还大上十倍的恐怖身躯降临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秒的窒息。
说时迟,其实从光幕出现到玄武现身,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光景。
但就是这一刹那,天空就已经全部黯淡下来,席卷大地的风雪更加猛烈,似乎气温陡然下降了几十度。
甚至连李楚,都感到了一丝寒意沁体。
他所见过的生物中,除了天国图景里的那只遮天蔽日的大鸟,现实里还没有什么能与这玄武相提并论。
不愧是四象之一。
起码在“大”这方面,没有辜负人们的想象力。
那硕大的龟蛇之头,以及如擎天之柱般粗壮的四爪,也难怪会有女娲娘娘斩断一只巨龟擎天的传说。
至于背后的龟甲,更是满布狰狞,仔细看去,满是蕴含大道的符箓,几乎肉眼难以直视。
这样的生物,象征的就是古老与强大!
仅仅是看过一眼,就足以让任何人都很难升起与其匹敌的心思。
“哈哈哈哈……”
沧海君发出近乎宣泄式的大笑。
隐忍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玄武降临!
大计将要达成!
“原本想好好说与你们听,换来的却全都是敌意与攻击。”沧海君冷声道:“现在玄武降临,我总可以讲我的故事了吧?”
山谷之中,李楚的注意力显然更集中在刚刚出现的玄武身上。
事实上,那只玄武刚刚降临之时一直关注着山谷中的玄阴之体,那对它来说无比诱惑。可是片刻之后,它的瞳孔就已经转换到了李楚身上。
他们似乎在彼此注视着。
局面诡异的静止。
所以沧海君终于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他开口道:“三十年前,神洛城中……”
“呔!”
轰——
沧海君才只说了八个字,就听一声清喝,云端之上陡然按落一只数十丈的巨大金光佛手印!直奔他而来!
头顶风声,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身一拧,狠狠下坠,噗通一声,好似落入一汪深潭之中,瞬间消失!
轰!隆隆隆——
佛手印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将半座山峰一击拍碎!
这一击,从场面上来看,几乎不逊色于李楚那断山一剑!
当然,仅仅是二者对山峰的作用差不多,若是两相碰撞一下,才能知道谁的成色更强。
云头之上,显露出小和尚严肃的面容。
“这恶贼倒是滑溜,居然躲过了我的佛手印。”
当着玄武的面,他也不敢穷追猛打,只是突下杀手,想要看看能不能诛杀那召唤玄武的魔门中人。可惜,沧海君毕竟还是有两把刷子。
魔门五尊法王之一,即使是后起者,也不会是易与之辈。
少顷。
才另有一阵水声。
沧海君稍显狼狈的身形凭空从一阵波纹中钻了出来。
小和尚几乎高了他整个大境界,能躲过小和尚这一击,对于斩衰境巅峰的修者来说,已然是相当厉害。
但他却并不欣喜,而是恼怒地看着高空。
“你们……”
“就不能让我说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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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小乌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风雪鼓荡,浮云喑哑。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天禄峰与半座神洛城,但是神洛城中却出奇的没有任何骚乱。
几乎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半眯着眼,仿佛看见了一位白衣女子在眼前跳着绝美的舞蹈。
即使没有在花都大会现场的人也是如此。
茫茫的幻梦自花中来、自雪中来、自羽衣飘飘处来,顺着风蔓延到了每一处。
舞台下方,王龙七的脸上浮起痴迷的笑,“老杜,我这次是遇上真爱了。”
杜兰客好歹是一名神合境修者,面对幻境没有像王龙七那么不堪,而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就听他冷静地提醒道:“七少,清醒点……”
“这种女子是不可能看上我们的。”
……
神洛城外,铁牢中的魏晋二老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升上半空左右望去。
一边是幻术弥漫的神洛城,一边是巨大的玄武,即使早知道沧海君可能有这样的谋划,但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仓促,未免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先去城中救人。”
晋老瞬间下了如此的决断。
以玄武的量级,他们这两个斩衰境过去,难免有送人头的嫌疑。
不如尽快到神洛城中,看看能否将城中百姓唤醒,疏散出去。
但没等他们动身,又有两尊妖焰滔天的身影降临此地,挡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一个鹰钩鼻,一个没脖子。
正是前日曾经遭遇过的玄雕王和宝象王。
魏老怒道:“尔等竟协助沧海君行这等天怒人怨之事,真不怕遭正道诛灭吗?”
玄雕王怪笑道:“我们只是与沧海君有一场交易罢了,我们替他拦住你们片刻,只待玄武冰封神洛城,他要借‘鲲吸之力’将整座神洛城吞入秘境之中!成就地仙!到时,他会再帮助我们将我大哥救出来。”
“只要你们现在就将我大哥放出来,那我们就可以直接离开,绝不插手此间之事。”
“如何?”
“做梦!”魏老勃然而起,真气汹涌而起,四野再度变色!
“你真要与我们动手?”玄雕王喝道:“若是等到玄武出手,你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此言一发,魏晋二老还未说些什么。
倒是旁边的宝象王怔了怔,望向那边天,悬空的庞然大物。
说起来。
“玄武……怎么还不出手?”
……
玄武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
按照沧海君的计划,应该是玄武一出现就以无敌之势帮助他消灭一切敌,然后施展“玄冥”冰封神洛城。
他以玄冰简与玄武的意念沟通,是能感受到玄武的即时反馈的,早在它降临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这个计划。
可是就在玄武降临之后,他忽然发现,这种反馈消失了。
他尝试着传送意念给玄武,可是玄武并没有回复。沧海君早已熟练掌握玄冰简,他可以确定玄武是收到了他的意念。
显然。
是已读不回。
它似乎短暂地沉浸在了与那小道士的对视之中。
因为先前都缺乏与四象打交道的经验,所以没有人能猜透这种亘古神兽的思维。
尤其到了那种境界以后,不再能以“兽”视之,它们的智慧不仅不会低于人类,甚至还会沉淀成无比浩瀚的存在。相较于普通人类来说,它们可谓是慧若神明。
沧海君在无法揣度之下,只好以真气喊道:“玄武尊!”
“依照我们的约定,海量的天地玄阴之气已经备好,就在那十二名玄阴之体中!只要吞噬了她们,你就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是眼前这些人都是要阻止你获得这份力量!他们全都是敌人!”
轰——
随着他的话出口,天地间风云滚动,发出阵阵雷鸣之声。
这就是四象之力,仅仅一个念头也能搅动天象!
随着这阵风云之变,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似乎是愤怒的情绪。
玄武之怒!
小和尚早已飘落到了李楚身边,眉目沉凝。
“玄武是人间绝顶的战力……”他沉声道:“不知道我顶不顶的住。”
李楚没有多想,只是道:“沧海君想要驱使玄武毁灭神洛城,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说得对。”小和尚也一咬牙,“顶不住也要顶!”
但话虽如此说,其实他在心中也相当悲观。
轮回九世,九世地仙,
他或许是最接近那个境界的几个人类之一,但越接近、了解越多,便越容易绝望。
四象,就是实打实地站在那里,俯瞰众生!
面对绝顶之下的一切,基本就是秒杀。
在他看来,李楚之所以能如此坚定的说出这话,应该对玄武的境界,还是所知甚少。
不怪他。
差距终究还是有些大的。
小和尚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若是事有不谐,自己拼死也要帮这小道士留出一线生机。
毕竟他是那么年轻!以他的天赋,若是当今世间真有人能触及仙缘,可能就是他了。
而自己轮回九世尚无收获,想来是早已没有希望。一直以来,不过是靠一股执念在苦苦支撑罢了。
可是……
就在他一阵心思飞转的时刻。
玄武却并没有动。
它似乎只是单纯地表达了一下愤怒?
而没有动手的欲望。
事实上,李楚的感觉也是如此。
他望着玄武那硕大的瞳孔时,幽深漆黑,仿佛两道深渊……隐约间有一种感觉,那玄武分明是也在看着自己。
并且……
没有敌意?
甚至还……似乎……有点友善?
他能从这庞然大物的身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与当日面对那朱雀羽箭时有些类似。
玄武看着李楚。
李楚也看着玄武。
这一阵对视……
虽然他心中也会产生忌惮,但直觉中却好像又没有危险。
很奇怪。
所以在玄武没有动作之前,他也没有尝试抢先出手去激怒它。
他的想法很简单,面对这样一个明摆着无敌的对手,谁先动手谁就是傻瓜。
旁边的小和尚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而对面玄武不知是怎样想的……
局面便这样诡异地对峙了起来……
沧海君见风云激荡之后,玄武忽然没了动静,心中也是十分奇怪。
他眉头一皱,又道:“玄武尊!”
“玄阴当前,只有这道士与和尚在拦路,还请尽快灭杀他们,吞噬了玄阴之体,再以玄冥助我!玄武尊降临之威惊天动地,再过片刻,便会有众多高手前来阻拦也说不定!迟则生变!”
这已经是有催促的意味了。
也不怪他着急,人间虽大,但在那些真正的大能地仙眼中,此地也不过是倏忽来回。
若是真有隐世地仙察觉到玄武降临,说不得要来看上一眼。一旦人数多了,总是玄武是人间绝顶,也难免要被逼退。
而且……
那样一来,即使他沧海君成就地仙,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旦玄武离开,他就要被各路高手集火。
被逼无奈,他才又出言激玄武赶快发动。
果然,听了他的话,玄武再怒!
风雷之声再次轰鸣于天地。
隆隆隆——
那玄武忽然高高昂起它的龟蛇之头,青脉如龙、鳞甲狰狞,仿佛嗜血!
接着,发出一声吼:“嗷——”
玄武之吼!
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远处的山峰都发出了轰隆隆的滚落声,是有脆弱的山体被它这一吼崩塌!
神威至此!
这次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真切的愤怒,全部面色铁青。
小和尚双手迅速结印,准备随时释放自己的最强神通,舍命一搏!
而李楚也双眉扬起,纯阳剑紧握在手,最强一剑眼看就要斩出。
生死一线!
随即。
就见玄武的龟蛇之头狠狠一摆,张开獠牙,露出森森如渊的一张巨口,吞!
嘭——
玄武的上下牙碰撞发出了万钧闸门的巨响。
接着龟蛇之头一抬,颈部一颤,咕隆一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李楚皱了下眉,小和尚当场傻掉,杨夫人一脸震撼,龙刚用四根手指惊讶地捂住嘴,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天呐……”
他们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半空中的沧海君已经消失了。
没错。
刚才玄武一阵怒吼之后,转过头一口,就将耳边聒噪的沧海君吞了下去!
这未免有些太过出人意料。
这算什么,黑吃黑?
方才玄武那怒意,原来是针对沧海君的吗……
沧海君费尽心机、千辛万苦地召唤玄武出来,连给玄武吃的祭品都准备得完完整整,结果被玄武吞的竟是他自己?
机关算尽的结局……
就是这一口?
并且终了都没讲出他的故事……
那庞然大物吞吃下沧海君的身形,而后转过头,忽然,又看了李楚一眼。
这次,李楚从这一眼中清晰地感受出了它的态度。
确认过眼神。
没错。
的确是友善。
相当的友善。
那神情仿佛就在说……小乌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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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玄武走了。
当然,不是那种安详地走,而是安全地走。
当它向李楚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之后,见他没有什么动作,便径自转身,重新融入那片虚空之中。
转眼消失。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李楚有些纳闷。
“这玄武看起来……貌似还挺友善的?”
“呵。”
小和尚笑着摇了摇头。
“荒古之年有十大神兽,五吉五凶。虽说四象列为五吉,但你不要以为它们是真的亲近人类。因为它们原本的名号,是叫‘十凶’!”
“所谓五吉,不过是被招安了才变成五吉而已。”
“剩下那五个大凶,则是依旧冥顽的几个,无法降服。”
“事实上,所谓的五吉五凶,也可以被视为实力的分水岭。十大神兽虽然都是人间绝顶的境界,但是战力也分高低。其中打不过人类的,就成为了五吉。剩下的,就成了五凶。”
“像是这一次,那沧海君摆明了已经与玄武达成协议。若不是有什么能够令玄武忌惮的东西,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帮助沧海君毁灭神洛城!”
李楚喃喃了下:“令玄武忌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和尚凝眉道:“它方才一直在看向我们,应该是觉得你我二人合力,有与人间绝顶匹敌的能力……”
“这种自古老岁月中走来的神兽,增强力量对它来说可能很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完全没有必要为此冒陨落的风险。”
“而它为了向我们示好,还果断反杀了沧海君……”
小和尚擦了擦光头上那一颗显眼的冷汗。
“真得好险。”
“还好我们两个吓退了它。”
是吗?
李楚心中仍然略有疑惑。
但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是啊,好险。”
与此同时,他也将目光转向了天禄峰的另一边。
神洛城内。
他的心目一扫而过,发现整座神洛城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烟气之中。
似是幻术。
“我过去看看。”
出于对花都大会、花都大会的观众、花都大会的某些投资方的担心,李楚身子一纵,又迅速回落到神洛城中。
这才看到。
整座城都被牡丹花包围,但此时所有的花瓣中都释放出了一股烟气,使得全城人都陷入了一个庞大的幻境中。
原来……
沧海君的布局中还有这一手吗?
这些花除了当做召开花都大会的理由,原来还是施展幻术的引子。他的手下,有人可以借助花粉来施展幻术。
他想让神洛城的百姓全部在幻境中死去。
如此丧心病狂,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于抵御幻术,李楚还是有一丝小小的自信的。加上担心发生什么变故,他直接就找到了那些“炁”的中心。
风暴中心的那朵花。
花绮罗。
此时想来,她与沈明那位爱人的交换,定然也是沧海君的杰作。
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场将全城人聚集起来的幻梦!
啪。
李楚落在舞台上。
一身羽衣灿灿的花绮罗侧头看向他,神态从容,并不惊慌。
“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里,那主上应该是失败了?”
“是的。”李楚冷漠道:“你已经被包围了,趁早放弃抵抗,解除幻境,有可能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宽大?”
花绮罗笑了起来。
“我们可是魔门中人,做的屠城的买卖,怎么宽大?你当是做面条吗?”
李楚默然了下。
她说的对。
身为沧海君的嫡系属下,她的确已经很难有善终。
“无妨,我们当初做这件事,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个结局。”花绮罗似乎看得很开,“赌赢了鸡犬升天,赌输了自然就鸡飞狗跳。”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落,眸光忽然涣散起来。
“我将这具肉身完完整整地保留着。如果那个姑娘想要回来……依然可以……”
噗通一声。
话没说完,一个华丽的身影就倒了下去。
李楚的目光转圜了下,走上前,才发现她是主动散去了魂魄。
这是一种难度很高的死法,神魂修为不够的人还做不到。
当然。
是绝对没法和沧海君“召唤玄武吞自己”的难度相提并论的。
对于她的死,李楚也并没有太大触动。
毕竟魔门中人除了像万里飞沙那样极个别的意外,都是要害了不知多少条性命才能上位。无论是怎样的死法,都很难让人感到同情。
当然。
沧海君的“召唤玄武吞自己”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很可怜。
这实在无法避免。
当花绮罗的身子倒下那一刻,笼罩在神洛城上方的花雾开始散去,在北风中嘭然化成无数光点消失。
下方的观众们也迅速醒来。
台上跳舞的女子消失了,转眼又变成了一个青衣利落的小道士。
而小道士身前,躺着一抹娇柔的身影。
“好家伙!”
顿时有人惊呼出声。
“这小道士昨天来破坏谢姑娘的首秀,今天竟在花姑娘的舞台上当众行凶!”
“逮住他!”
“不能让他走!”
“快看看花姑娘有没有事!”
看着周围群情汹涌的人们,李楚很想解释一下……
不是的,我刚刚拯救了神洛城。
可是显然没人会听他说什么,李楚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脚踏飞火流星瞬间消失。
反正事后朝天阙一定会出通告的。
还是先溜为敬。
……
当天晚上。
李楚做了个梦。
他在梦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货郎,他出身穷困,靠着精明的头脑做些小生意,渐渐让日子过得充裕。
原本生活也算怡然。
直到他认识了一个花魁。
他对那位花魁一见倾心,要攒上好多天的钱才能在有机会见上她一面。
但他乐此不疲。
那位花魁名叫雪娥,她很想在花都大会上取得好成绩,但几年都不如愿。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位收购灵魂的老者。
她与老者达成了一个协议,换取了绝美的舞姿。
舞姿行了,她也行了。
她在花都大会上一鸣惊人,拿下了那一年的花国状元,万丈荣光加身。
小货郎十分黯然,因为他攒上一辈子的钱也不太够见上花魁一面了。
可是花魁却来找了他。
花魁说,她与人做了交易,必须要出卖一个爱她的灵魂。
可是整座神洛城,只有小货郎对她是真爱。
即使是当她一朝爆红,拥有万千拥趸之后,依然没变。
是的,无数人狂热地追捧她,为她一掷千金,但真爱她的依然还是那一个人。
这似乎很离奇,但事实如此。
事已至此,似乎只要将小货郎的灵魂交给那人就可以了。
可是……
花魁也早就爱上了那位小货郎。
她不希望他死。
于是她来提醒他,让他赶快离开神洛城。
小货郎很害怕,但又很担心。
花魁让他放心地走,说神洛城这么大、我的拥趸那么多,还担心找不到第二个爱我的人吗?
小货郎最终也还是走了。
其实不想走,其实他想留。
但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令他迈开脚步。
他远走他乡,之后的际遇十分离奇。他因为心性与天赋被一位魔门大能相中,收为门下弟子。当他自觉有一些修为之后,便赶快回到了神洛城。
而后他才知道,原来花魁在那一年就死了。
神洛城这么大,她依旧没有找到第二个爱她的人。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小货郎心中埋下了一颗恨意的种子。
对自己的懦弱,也是对这座城。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怀着这样的执念,他在陆地神仙的关口被困了十年。
他开始萌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既然这座城如此冰冷无情,那不如,就让它在最繁华的时刻冰封吧。让城里的所有人都在她的幻梦中死去,然后永久封存。
他很会做生意。
但他的执念恰恰也是因为一场生意。
在那场生意里,他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却失去了最爱的人。
他布下这一场豪赌,或许也不是单纯地想要突破,或许只是求一个解脱。要么超然世间,要么魂归一处。
死亡,未尝不是一场久别重逢。
在这座古老的城池里,每年冬天都会有盛大的风雪,每年五月都会有绚烂的花开,每个夜晚都会有美人在翩翩起舞,可那跳舞最美的姑娘却永远回不来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
再也不会有人怀念她。
……
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
新雪初霁。
李楚望着窗外,短暂地出了出神。
沧海君真是一个执念很强的人啊。
没说完的故事,他居然在死后也必须要用托梦的方式来讲完。
这种人。
难怪能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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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我要你的身子
不破……”
“不立……”
辽阔的海面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这旋涡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孔洞,倏忽间越卷越大,一转眼竟似要将整座海域都吞下去似的。
片刻之后,这一幕竟已成真。
整片海竟然顺着这旋涡深陷下去,消失不见!
轰隆隆的滚动声音终于消止之后,偌大的一片海完全不见了,化作空荡荡万里无垠的洼地。
而这洼地中央,仅有一个人形。
一道凝实的身影。
看那眉眼依稀,竟似与先前被玄武吞食的沧海君一模一样。
这身影在这空间之中静静站立了半晌,似乎在回忆什么,而后,才一步踏出。
半空中忽然波纹荡漾。
他一步踏出,竟来到了这面空间之外。
啪嗒。
一个带水的脚步声响起。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一的面墙上挂着一幅宽大的画卷,先前画卷中曾有一片海水,如今却全都不见了。
变成了一幅空白的画面。
房间中另有一位白袍少年,他跪坐在地,见那身影从画卷中走出,他激动地深深俯首。
“恭迎主上回归。”
那身影淡淡地看着他,忽尔一笑,“不,先前那个沧海君没有回来。”
“嗯?”少年抬起头。
就听他又道:“回来的是一个……成就了陆地神仙的沧海君。”
“啊?”白袍少年眼中顿时露出兴奋之色,“主上……成功了?”
“也不能说是多成功吧,毕竟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外……我至今也想不清楚为何玄武会对我突下杀手。只是……在被玄武吞噬的那一刻,我才突然醒悟。”沧海君目光沉凝。
“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好地斩尽执念呢?那一刻,突然什么都消失了。”
“那些执念,大概随着那具肉身一起消亡了吧。若是有灵,又或许会飘荡到哪里也说不定。”
“多亏我当年不厌其烦将毕生积蓄的海量真气,在秘境中汇聚成了这一座真气之海,又将一缕神魂根植其中。”
“如若不是有这海量真气续命,即使我一灵不泯,熄灭也是迟早的事,更遑论突破。”
“这一道后手,当真救了性命。”
沧海君缓缓说道。
到了这种大能境界的人,通常都会准备一些保命的手段,尤其是他这种心机深沉之辈。
“主上如今成就地仙,再潜心谋划,东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白袍少年激动说道。
“还差一点。”沧海君摇了摇头。
“什么?”
“我的肉身已经不可能寻回来了。”沧海君沉声道:“我需要一具新的肉身,没有肉身,即使陆地神仙的神魂,也是风中烛火。”
“主上想要什么样的肉身?”白袍少年问道:“是夺舍仙体,还是用天材地宝重塑身形?”
“呵。”沧海君又笑了下。
“若是以前,或许我会那样做。但是……现在我已经见过世上最好的皮囊了。”
“旁的我都不要!”
……
今日是卫将离的首秀。
李楚原本是很想去看的。
但观里其他人极力劝说他留了下来。
不为别的,实在是现在他身上背的仇恨值太多了。如果每个人头顶都顶着名字,那李楚的名字一定是红色的,打死都不犯法那种。
虽然他第一时间就向朝天阙提出诉求,希望能将花绮罗的案子发个通告。但是现在还涉及到一个神魂归位的事情,沈明和王阿仪都被牵扯进来,“花绮罗”这个身份的死活尚无定论,所以也没法给公众出一个确定的说法。
所以他只能在观里静静地等。
还好师傅派他来神洛城的最初目的,那个余七安一直声称是自己儿子的郭小宝已经救了下来。
只是那孩子尚未苏醒,杨夫人带着他与那些玄阴之体的女子一起,去了城外的悬壶山庄,请名医为他们诊治,想必是没有大问题的。
也可以暂时安心了。
由于先前的一些舆论势头,卫将离的这一番首秀观看人数破了新高,人气几乎比首日谢师容亮相的时候还要旺。
其中未必没有李楚“一点”功劳。
整座德云分观,除了观主没来,全都来给卫将离加油了。
尤其是杜兰客,他举着一面写着卫将离大名的旗帜,站在一群卫将离的铁杆拥趸当中,高高挥舞着,卖力的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了一个盛满水的浴桶一般。
上一个表演结束之后,周遭就已经想起了呼唤将离姑娘的声音,音浪一浪高过一浪。
可是等了片刻,却还是没见到卫将离出场。
现场渐渐骚动起来。
后台中,苏婉急匆匆冲进姑娘们整点妆容的房间,喝问道:“将离呢?这么多人等着,为什么还不出场?”
“将离姑娘刚刚已经出去啦。”
陪伴卫将离来的小丫鬟怔了怔,连忙答道。
“出去了?”苏婉眉头一皱,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递上来一封信。信不知是谁送过来的,指明要交到苏婉的手上。
信上的内容也很简短。
想要卫将离平安,就让李楚到天禄峰来。
苏婉眼前一黑。
又来。
李楚绑架卫将离去威胁阴氏,现在别人又绑架卫将离来威胁李楚。
这算什么?
绑架大接力吗?
合着卫将离就是一根接力棒呗。
头痛归头痛,她还是第一时间派人把信送到了李楚手上。不论其他,如果要救人,她还真是最放心李楚。
……
天禄峰顶。
沧海君就静静站在那只剩半座的山峰,等待着。
先前小和尚一掌佛手印令他狼狈不堪,连带着压塌了这半座山峰。现如今的沧海君如果再遭遇那一掌,绝不会躲避得那么艰难。
他虽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斩尽大执念成就陆地神仙,但莫名经过一番不破不立的重塑,境界依旧暴涨。
只是没有肉身,一身修为终究只能发挥出十之六七。
毕竟他不是那种专修神魂的大能。
在他的愿景中,既然要找肉身,那就一定要找最好的。
此前见过的肉身中,最上等的自然非那小道士莫属。
年轻、英俊、天赋卓绝……
先前他还对李楚百般忌惮,不愿意与他碰撞。可是此时,他却不怕了。
既是因为他已经成就地仙,也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回。最重要的是,经历先前的那些事,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李楚最大的弱点。
足以致命的弱点。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以为自己发现了李楚的弱点……但他可以确定,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因为这一次,他们之间必定只有一个能活。
就在他静静思考的时候,李楚来了,一道飞火流星……火急火燎地从神洛城飞赶过来。
李楚不能不急。
在他心中,无论是卫将离的安危还是什么别的,都不容许出任何事情。
没落地,他就锁定了那道身影。
心中还稍微诧异了一下。
毕竟他是亲眼看见沧海君的“召唤玄武吞自己”,此时见他从玄武口中逃生,自然颇为意外。
但立刻又发现原来他只是一道神魂虚影,便猜到中间可能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无论如何,还是卫将离重要。
轰——
李楚落在沧海君面前。
两个人相距几丈距离,平静地对视了一眼。
李楚没有时间跟他扯皮,开门见山道:“将离姑娘呢?”
“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沧海君微笑道:“我还是猜不透你的手段,为了保险起见,我让我的手下带她藏在别处。如果你不与我好好谈话,那她就难免要受一点苦楚。”
“你想谈什么?”李楚径直问道。
“我想与你谈一场交易。”
沧海君看着李楚,目光贪婪。
“我要你的身子。”
“嗯?”李楚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道:“这绝不可能。”
“纵使丢掉性命,你也休想让我……”
沧海君看着李楚满脸抗拒的表情,抬起手来,“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
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将卫将离放还给你。但你,要主动将全部元神抽离肉身,把你的肉身让给我。”
李楚脸上的愤怒这才缓缓消解,面露沉吟之色。
片刻后,他沉声道:“说是交易,但你这就是打劫。”
“我不否认。”沧海君坦然颔首,“但我绝对遵守承诺,一定不会伤害她。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
“哦?”
“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爱多管闲事了。”沧海君摇摇头,眼中满是洞彻的光芒,“你看似冷漠,但是可以为了毫无关系的人不惜一切,对所谓的‘慈悲’和‘道义’比谁都在乎。何况是与你有些交情的人,你绝对不会吝啬牺牲一具肉身,对吧?”
李楚目光直视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可以。”
沧海君眉眼一扬,抬手道:“请!”
李楚也不啰嗦,双目微瞑。
轰——
对于元神离体的法诀,他已经颇为熟练。
霎时间,元神就已经脱离肉身,悬于半空。
事实上,对沧海君来说,夺舍这样一具强者的肉身,反而比随便找一个凡人夺舍更加容易。
因为修行过神魂的强者可以主动将元神退出身体,这样可以保证肉身没有抵抗。
若是一个不会元神出窍的凡人,自身神魂在躯壳内稍微抵抗,也会令他一个陆地神仙的神魂觉得颇为棘手。
李楚的元神出窍以后,暂时没有远离,而是灼灼地看着沧海君。
沧海君也心领神会。
他扬指虚空一划,咻的一声,当空划出一道裂隙,从那裂隙中走出一位白袍少年,押着一身盛装的卫将离。
她正是即将登台,被人忽然劫掠至此。
见到李楚,她立刻惊呼一声:“小李道长!”
沧海君轻轻点头,那白袍少年便放开卫将离,任由她跑向李楚。
卫将离跑到李楚身边,忽然愣了下,看着李楚悬空的元神与闭目的肉身,一时不知道该奔向哪个。
“到这边来。”李楚的元神冷静地挥挥手。
“哦……”
卫将离赶紧小步跑过去。
在这个当口里,沧海君已然飘然入驻了李楚的肉身。
轰——
当他的神魂钻进这具肉身,并睁开眼的那一刻,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有巨大的风暴在体内酝酿。
这是什么?
这是人类的肉身?
沧海君一时间居然呆滞了。
这是怎样的感觉啊……
平静、浩瀚、充满力量,每一丝力量都足以爆炸,却又如此驯服。圆融、平滑、顺畅,真气在体内的运行如此顺利。
气血运行嗡嗡嗡的声音如果放出来,足以炸响几条长街!
他曾经那具斩衰境巅峰的肉身已经足够强大,经脉近乎全开,可是和这具肉身比起来。
那就是一具破烂。
在这具身体里,他甚至感觉自己稍微一发力,就能窜上太阳!
更高、更快、更强!
这一刻。
哪有什么陆地神仙,我就是真的神仙!
什么天生仙体,在这具肉身面前,统统都是大路货。
他的野心在一瞬间就难以抑制地膨胀了起来。拥有这具肉身,他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无敌!
什么天南江容易、西北童无敌……
中州皇极、魔门羽帝……全部单手镇压!
哦羽帝是自己人。
那也不管!
镇压就完事儿了。
十大神兽也未尝不能碰一碰。
尤其是玄武那个反骨仔,四象之一又怎样,见到这具肉身也要知道怕!
等等……
提起这个。
沧海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先前玄武忽然反水,转头吞噬自己,会不会就是怕了这小道士?
对啊!这样的肉身显然不可能是天生的,能炼出这样一具仙人体的人,自身该有什么样的修为?
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弱点吗?
他猛地回头看向李楚。
就见李楚的元神之前,悬着一把燃火的飞剑。
“交易结束。”
小道士面对着自己的肉身,冷冰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刚刚还在感觉自己天下无敌的沧海君,竟忽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危险。
他忙后撤一步,惊疑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肉身,你不会忍心毁坏它吧。”
李楚没有回答。
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眼中满是死寂与冰冷。
仿佛心中有浓郁的绝望,几乎要从眼神中流淌了出来。
“将离姑娘的首秀,已经来不及了。”
“你的罪孽……”
“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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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价值三十万两的一剑
沧海君走得并不安详。
……
原本以为,面对着自己刚刚离开的肉身,小道士不一定忍心下重手破坏。
但是当李楚戟指向上,喝出一声“御剑术”的时候,他的心里霎时就又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
危危危危危!
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头顶接连冒出的血色大字,但是逃脱却又来不及。
万万想不到。
这小道士下的……何止是重手。
李楚在极度愤怒之下……
下的是死手!
看这力度根本就是奔着挫骨杨灰去的!
纯阳剑拖着汹涌的尾焰划破空间,由于空间的狭小与时间的短促,它只在一瞬之间就发出撼世的轰鸣。
沧海君心中大呼。
不。
不对。
不对劲!
我才刚刚复活,并且破而后立,成就了陆地神仙!
再向前追溯,出身贫寒、天赋异禀、艰苦奋斗,归来报仇……简直可以说一声莫欺少年穷。
我这拿的分明都是主角剧本。
怎么就……
才刚卷土重来就又要死了?
莫非。
时代变了?
主角已经不这样了吗……
想到自己这一世,他自诩也是机关算尽、向无遗漏。唯独错的一次,大概就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高估,却还是严重低估了这小道士的实力。
可是……
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根本算不透啊。
他看见对方出了三分力时,就已经将其当做七分对待,后来对方又出了十分力,他便赶紧将对方当做二十分对待。未曾想,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小道士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几万分的力量!
这还是人呐?
除了说一声“此天亡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
当然,即使有什么也来不及了。
因为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
午时已到。
价值三十万两的一剑,飞剑临身。
轰——
隆隆隆——
爆鸣只有一声,回音却在群山之间久久不绝,一直传到了神洛城中。
这时节。
朝天阙的魏晋二老,白龙寺的小和尚,再向下乃至段庚等等……
道行稍深一点的人,都感觉到了此间传来的剧烈的波动,隐隐令人心惊。修为越高,感受便越强烈。
……
佛堂之中,小和尚眉头紧蹙。
夭寿咯。
莫非是玄武又杀回来了不成?
可气息又不像。
三天两头闹一个大个儿的,谁能受得了?
在白龙寺修行这数百年,他心里第一次冒出了“要不要搬家”的念头。
但那都是后话了。
当即他还是起身一步踏出,又升到高空一看,就见到那座天禄峰……似乎又少了一半?
昨日被他一掌拍掉部分,此时又少了另外一半,这座山峰现在只剩下狭窄的一道,倒像是成了一根大号的避雷针。
在那残留的峰体上,兀自站着几个人。
没错。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纯阳剑势不可挡地轰击在了承载着沧海君神魂的李楚肉身上。
一剑灭神!
就像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世上最强的矛,攻击世上最强的盾。
结果会如何?
虽然剑气统统都轰在人体上,但刹那之间,沧海君的背后透过轰隆隆一阵轩然余波,仅仅是溅射出的伤害,就将他所站立之处背后的山峰统统震得粉碎脱落,引起一阵崩塌!
而两侧的大地也开始龟裂,转眼间就出现了深深的裂痕,接着断裂滚落。
山崩地裂!
浮尘升起,浓烟滚滚,迅速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雾霾掩住了此间。
……
朝天阙里。
魏老与晋老昨日与黄金州的两妖王一番交战。
虽然不久之后玄武离开,两名妖王就逃窜了,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是这两个货色几次三番的来铁牢搞事情,还是彻底激怒了朝天阙。
魏老和晋老已然向上峰申请了妖王猎杀令,这不同于普通的通缉令,而是整个河洛王朝针对妖族最有分量的重大悬赏。无论对人族还是妖族,都有效力。今后这两位妖王即使再回到妖族的疆域,也将变得寸步难行。
今日二老正在感慨最近事情良多,终于安稳了下来。
结果就听到了这样一声响。
魏老蹭地站起来,自窗外一眼望穿,沉声道:“又是天禄峰。”
“莫非是又有神兽降临?亦或是大能斗法?”晋老也凝眉看去。
两位老者没有敢贸然过去看,而是以神识探查,隔着烟尘,只探测到一股煌煌的热浪。
仿佛是坠落了一颗太阳。
这时,段庚推门而入。
“方才有人送信过来,是有人又绑架了将离姑娘,要小李道长去天禄峰。”他问道:“现在那边的声响,是否与此有关?”
围巾二老闻言,对视一眼,又齐齐坐下。
“哦,小李道长在那边啊。”
“那没事了。”
“诶?”段庚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
“确实。”
……
那刚刚押着卫将离出来的白袍少年跌坐在地,神情凄惶。
在他心中,沧海君一向是被他视若神明的人物。即使遭受一些挫折,依旧不能动摇他对沧海君极度崇拜。
可是刚才那一剑……
不止让他动摇了,都快把他摇晕了……
闹半天,信什么沧海君原来就是图一乐。
小道士才是永远的神!
他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李楚,这仅仅只是一道元神啊,明明只是一道御剑诀啊。
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这是符合常理的吗?
待烟尘散去。
那道中剑的身影居然仍旧屹立着。背靠空荡荡的悬崖,仿若一尊亘古的磐石。
没错。
纯阳剑抵在这道身影的胸口,难有寸进!如此近乎天威的凛然一剑,居然连一丝皮肉都没有穿透!
没破防!
白袍少年险些就露出了一丝喜色。
但下一秒,这丝喜悦又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缩了回去。
因为他又发现,站立着的是李楚的肉身,依旧皮肤白皙、帅绝人寰。
但里面的神魂显然是已经死掉了。
是的,虽然肉身如此强大,且能够抵消绝大多数的伤害。但是仅仅是传递到身体中的些许波动,就已经将沧海君的神魂震碎。
白袍少年只觉自己的认知与现实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在此前的十几年生命里他一直觉得沧海君就算不是人间绝顶,靠智慧与修为结合起来也是世上少有的顶尖大能。
怎么忽然间……
变成了个一碰就碎的废物了?
是哪里不对?
李楚缓步走上前,对着自己空荡荡的肉身,忽然开口道:
“执着是好事,但你有执念却没有是非观。你所有的仇恨,本质上都是出于对当年自己无能的愤怒。”
“会做生意是好事,但并非世上所有事都可以视作生意。总是衡量轻重、等价交换,难免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大错特错了。”
卫将离见他对着自己的肉身这一番言语,又好像是对沧海君说话,有些怯怯地凑上来,问道:“小李道长,那坏人是已经死了吧?”
“是。”李楚颔首。
“那你还对他说什么?”卫将离好奇。
“该说的还是要说的。”李楚道,“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讲大道理……”
“不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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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老人家只是想要个孩子,是谁的重要吗?
嘭!嘭!嘭!
接连三声炮响,炫目的烟花在夜幕下炸开,灿烂无比。灯彩佳话,漫天火雨,仿佛是被神洛城中的欢呼震落的星辰。
今夜,是花都大会的最终夜!
这一年独一无二的花都大会,在冬日盛开的牡丹花中开启,热度也远远胜过以往。
今年的花绸价格直卖到七百两一尺的天价!
在最后揭晓悬念的时刻,长长的花绸在花街上铺成十条道路,姐姐妹妹走花路。
这十条真金白银聚成的花路将属于今年最为耀眼的花魁们。
令人颇有些意外的是,在花绮罗和卫将离这极为热门的两大花魁同时缺席的情况下,马笙兮和袁雅衣这等老牌花魁并没有补上,反倒是尚幽雅和乔圣子这等新一代花魁登上了高位。
而花国状元仍旧是谢师容,她的脚下直接铺出了震撼人心的十里花路!
仅仅她一人所收的花绸就超过千万两!
这恐怖的吸金能力,再度刷新了花都大会的记录,足以载入风月行业的史册。
不过。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开心走花路,也有人伤心登高处。
“师傅,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啊?”杜兰客仰着头,高声道:“快下来吧。”
“是啊!”狐女也担忧地喊道:“你不冷吗?天台风多大啊!”
“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嗐!”雷龙宝宝也发出一连串长长的呼喊。
“这小家伙也对你说……下来吧!”王龙七翻译道。
今晚德云分观的人结伴牵着龙出去看了走花路,回来以后,就发现李楚不见了。众人出去找了一圈,就在附近一栋高高的阁楼顶上见到了他。
小道士迎风而立,满面沧桑。“你们不用担心我。”他向下面的人说道:“我没事的。”
说完就又向前走了一步。
“诶诶诶!”杜兰客急道:“师傅你别往前走了!哎呀,不要想不开嘛。师傅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人生。不就是投资赔钱了嘛,区区几十万两……呜呜呜……”
他话没说完,就被王龙七和狐女死死捂住嘴巴,“老杜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
果然。
李楚听完他的话,又向前走了两步……
人间。
不值得。
……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苏婉和卫将离就来了。
“听说小李道长昨晚……心情不大好?”苏婉小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因为花都大会的事?”
“不是。”李楚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的。”
“那三十万两……”
李楚又道:“修道之人,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虽然这次幽兰轩遭遇重创,但是小李道长毕竟是在危难之中伸出援手,于情于理,我们也不能让小李道长血本无归。”苏婉又道。
“嗯?”李楚的双手揪住衣角,瞳孔瞬间放大:“还有机会回本?”
“幽兰轩如今内忧外患,实在是难以拿这么多钱来……”苏婉道:“不过若小李道长肯给我们些时间,最晚到明年花都大会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将这笔钱款还上。”
“明年啊……”
苏婉见状,又笑道:“现在幽兰轩若是要拿出那么多钱,恐怕是要立即倒闭了。如果小李道长实在不愿意等,就把将离领走吧。”
卫将离的脸色一红。
李楚闻言,稍稍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着什么。
半晌之后。
他抬起头,一脸认真道:“我当然可以等,不过得按年利率百分之四计算利息。如果银价出现浮动,那要按河洛均价另外计算。如果到期无法还款,再延期要增加利率,或者以房产抵押。”
“额……”苏婉再度笑了笑,“小李道长考虑的……真多啊。”
……
苏婉她们离开,杜兰客就又回来了。
他来到李楚近前,道:“师傅,你让我考虑的那件事,我想清楚了。”
如今神洛城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楚他们也该回转余杭镇了,但杜兰客不同。
他的老家,就住在神洛城,他是这座城里土生土长的人。虽然城池不咋大,但有山有水有树林……
老杜不一定愿意离开。
所以李楚就问他是选择跟他们走,还是留在这里独自支撑德云分观。
杜兰客也属实纠结了一下。
他这一把年纪,背井离乡确实有些抵触。但是他当初放弃南城观主的身份,毅然加入德云观,就是图个李楚。
如今他要是留在这里,那就是成为一座空道观的观主。相当于一次跳槽,唯一的收获是白手起家。
说脑子不沾点什么他自己都很难相信……
“哦?”李楚问道:“考虑的怎么样?”
杜兰客郑重道:“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咱们德云观……虽然可以说是‘合则天下无敌,分则各自为王’。”
“但是我毕竟还只是一个入门不久的小弟子,更想多追随在师傅身边修行,也想回去瞻仰一下师祖的风采。所以我决定……还是随师傅南下。”
“可以。”李楚点点头,对于这个决定表示支持。
杜兰客又笑道:“然后刚才我出去打探了一下,咱们这座宅子现在如果卖的话,价格至少可以比你当初买的时候高两倍。”
“嗯?”
这句话令李楚眼睛又是一亮。
想想倒也正常,因为当初之所以可以低价买到神洛城区的大宅子,是因为这里经年闹鬼。
可是如今那道鬼国裂隙已经史无前例地被鬼国方面单方面填补了……
这样一来,自然就可以恢复正常售价,甚至因为是李楚住过的旧址,有心人是愿意加溢价来买的。
就像是雪中送炭,给李楚寒冷的内心添上了一丝温暖。
这件事,也在他心中再次印证了那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世界上真的没有比在大城市买房更加稳妥的事情了,别的投资都有可能赔钱甚至血本无归,可是这件事……绝对没有错。
……
又过了不久,又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找上门来。
不是别人,竟是那位兰枝姑娘。
她们在悬壶山庄经过一番诊治,身体状态已然恢复了原状,不会再受玄阴之气影响,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兰枝姑娘回家中与家人团聚过后,得知了家人曾经打上德云分观,可后来还是李楚将自己救下的。
于是她又来德云分观感谢,顺便再会王龙七。
王龙七见了这位他来神洛城以后遇见的“第一位”真爱,也是十分激动,两人喜极而泣,激情相拥,良久方才分开。
他拉着兰枝姑娘来到众人面前,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我心心念念的兰枝,我遇见过最清纯的姑娘。”
李楚微微颔首示意。
他印象很深。
那位与王龙七认识了整整三天半才肯与他过夜的、眼神非常澄澈的、清纯之极的兰枝姑娘。
“哎呀,你当着这么多朋友夸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兰枝姑娘脸红红地说道。
杜兰客促狭地笑道:“那七少你应该是不和我们一起回杭州府了吧?”
“当然。”王龙七笑道:“我要留在这里陪兰枝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带她一起回杭州府,去见我的家人。”
“你坏。”兰枝姑娘又捶了他一下,羞涩道:“谁就答应回去与你见家人了?”
王龙七嘿嘿一笑:“你不愿意吗?”
兰枝姑娘扭捏地低下头:“起码你要先见过我的家人,得他们也喜欢你才行,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是喔。”王龙七稍微有些头痛:“你家人都蛮凶的。”
“也不会啦……”兰枝又摇摇他的手臂,“其实我父母长辈对你的印象都还不错,经过上次冤枉你的事以后,他们都愿意接纳你。只是我的两个儿子还没见过你,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你啦……”
“哈哈,凭本少爷的魅力,区区两个小孩子……”王龙七正准备笑着说些什么,但笑着笑着,忽然一顿。
“等等……”
“两个儿子?”他诧异地转过头:“你没有说你成过亲啊?”
“我的确没有成过亲啊。”兰枝姑娘清纯地眨眨眼,“这和我有两个儿子冲突吗?”
“蛤?”
她的语气是如此自然,就好像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情,倒把王龙七说的有些不自信了。
“哎呀……”兰枝姑娘又摇了摇他的手臂,“他们很可爱的,你不是说你爹娘很想要孩子吗?你直接带回去两个,双倍惊喜诶,他们还不高兴死了。”
王龙七懵了:“可这又不是我的……”
“老人家只是想要个孩子……”
兰枝姑娘再度眨了眨那双无比澄澈的眼睛。
“是谁的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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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重回德云观
王龙七走了,连夜打车走的。
他嫌德云分观的众人收拾行李太慢,自己租了辆四匹马拉的车驾,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火速奔赴杭州府去了。
而德云分观的众人慢悠悠又收拾了两天,尤其老杜,还要和邻里街坊都打个招呼,说一声哥们儿要南下发财了,这才施施然离开。
道经有云,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其实如果是李楚自己的话,他虽然没试过长途御剑,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大不了中间歇一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回杭州府。
但是还要带着三个累赘,就不成了。
以他那个御剑的强度,等闲人上去坐半个时辰,不太一定能活着下来。
是真的会“升天”。
不过反正离过年也还有些日子,几个人也没着急,缓缓南行,就当游山玩水了。
去的时候还只有李楚和狐女两个,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老一少,也颇为奇妙。
等到了余杭镇时,正入腊月。
虽然不似北方那般顶风冒雪,但江南的冬,更别有一番沁骨的寒意。
车行到十里坡,转过德云观的位置,狐女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哇。”
李楚掀开车帘一看,也小惊讶了一下。
十里坡上高高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道观,周遭院墙连绵,后院的规模显然也扩大了许多。内外装潢都是新的,看上去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真有几分道教名门的气象了。
恍惚间,竟真有些认不出了。
随即李楚心中便平添了几分欣喜,规模大了,人手也多了,道观今后就可以敞开了接客了。
没等几人下车,就打观中迎出了几个人来。
当先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衣袂飘飘,满满的高人风范胡乱溢出来,溢的满山满谷都是。
正是李楚的老恩师,余七安。
老道士后面跟着一位活泼靓丽的小姑娘,白得亮眼,笑似月牙儿。
正是德云观的吉祥物,小锦鲤。
小锦鲤的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淳朴的青年,一脸温暖纯真的笑容。
正是勤劳的打工人,万里飞沙。
可以说,这座崭新的德云观里,有一小半的砖都是他搬过来的。
见到李楚他们回来,余七安轻咳一声,一摆手。
身后人便分成两队。
当然,本来也只有两个。
小锦鲤和沙师弟分开队列,一起鼓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李楚也露出微笑,“师傅,为何要摆出这番阵仗?”
“既是欢迎你们回家,更是欢迎我们道观的新成员啊。”
余七安朝杜兰客和小肥龙伸了伸手,“欢迎。”
杜兰客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不敢,徒孙杜兰客,见过师祖。”
余七安豪气的一摆手:“嗨,叫什么师祖,我痴长你几岁,叫我声哥就行。”
他相貌显年轻,杜兰客相貌显老,两人站在一起,倒真跟哥儿俩似的。
杜兰客又连声道不敢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要是管余七安叫哥,那今后管李楚叫什么?
各论各的?
小肥龙也很高兴,接连:“嗐嗐,嗐嗐!”
“哟。”余七安眉开眼笑,“小东西还挺有礼貌,上过学的啊?”
“咦?”狐女看向他:“观主你也懂龙语?”
“嗨……”余七安摆摆手,“略懂、略懂。”
“想当年游历天下,也和龙族有过一丢丢的交情,当时多少学了一些,就想着……技多不压身嘛。”
……
后院的景致,倒是和以前相差无几,保留了那个狭小而温馨的配置。
一株老槐树,一口盖得严严的井,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众人围坐在石桌旁,缓缓讲述起这阵子的见闻。虽然有法宝能够远隔千里联系,但每次用时都要给余七安上香,毕竟没有面对面这么方便。
听完李楚讲述的大概,余七安欣慰地点点头,“这次徒儿你做得不错,成功救下了我儿子,又挽救了神洛城,可谓功德无量。”
旁边的杜兰客好奇地问道:“师祖,您真是郭小宝的爹?”
余七安一瞪眼:“自然。”
“可是……”杜兰客挠挠头:“那北地的郭党首领……”
余七安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他的父亲。”
杜兰客:“?”
“你还年轻……”余七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在江湖上混几年,总会长见识的。”
杜兰客点点头。
确实。
这几个月,他在这一对师徒身上长的见识,比以往几十年都多。
方方面面的。
聊了一会儿,李楚又发问道:“师傅,弟子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模式师徒俩都很熟悉了,以往德云观还没有这么大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小道士就经常这样突然地向老道士问问题。
余七安也一抬手,“但说无妨。”
李楚问道:“师傅可知道,究竟何为仙缘?”
“哦?”余七安微微一笑,“看来是白龙寺那大和尚给你讲了不少啊。”
“是小和尚。”李楚道。
“对。”余七安一拍额头,“那就是个没出息的货,每次刚恢复了巅峰修为,不等长大,就急着再转世,仿佛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刷新人间地仙的转世记录。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多次转世吗?”
李楚自然不知道,便摇了摇头。
“他当然也不会告诉你。”余七安笑道:“因为以前一直流传一个说法,所谓仙缘,是在出生那一天就注定了的。虽然不一定是什么,但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这一世似乎又没有获得仙缘的希望,就会放弃继续修炼,转下一世重修,希望能获得仙缘的青睐。”
“他的修为又确实蛮高,加上佛门的转世功法有独到之处,居然真被他修出了八九世。”
李楚点点头,这才了然。
就像是……
为了提高中奖几率而不停地开小号抽奖?
“而仙缘本身是什么,我自然也不会知道。”余七安又继续说道,“若我知道,那我哪还会留在这里?”
“不过我知道,那仙缘绝不是一个东西。”
“不是东西?”李楚重复了下。
“没错。”余七安拈了拈胡须,“它不是一件可以供人争夺的东西,而是某种只能等待降临的缘法。它就在这百年间,就会降临在这江南之地,但究竟是哪里,就没人能再算的出了。即使是古往今来排得上号的神算、妄天老者,他豁出了性命,也无法再深入一步。”
李楚微微露出沉思的神情。
余七安反问道:“你想要仙缘?”
“不是。”李楚摇头,答道:“弟子只是好奇,它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
他没说完的是。
其实他有些怀疑,所谓仙缘,有没有可能是一场穿越、或者一种打怪升级的系统……
这样一来,自己的奇异似乎就可以得到解释。
“呵呵。”余七安又笑了笑,“何必去想呢?”
“嗯?”
“既然是仙缘,那自然是能成仙的缘法。”余七安看着李楚,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到了要成仙那天,自然就知道了。在那之前,就算你再劳心劳神,又怎么能想得出答案呢?”
李楚缓缓点头,“师傅说得对。”
这是一件不可能想得出答案的事情。
但是自己只需要继续升级,说不定就能看到答案。
这边德云观的人正在畅聊,忽然前殿又传来叫声。
“李楚……”
只听两个字,就知道是刚刚分别几日的王龙七。
李楚看过去。
才几天不见,怎么他就急成这个样子?
嘭的一声,王龙七冲到后院,被门槛一绊差点摔倒,但他顾不得旁的,踉踉跄跄的同时连声喊道:
“李楚,出事了!我爹……出事了!”
“李楚李楚出事了!我爹……我爹出事了!”
“别急,你先说清楚……”老道士抬手,柔声安抚道:“是我徒弟出事了,还是你爹出事了,还是我徒弟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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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王龙七和他的父亲们
余道长……”
王龙七欲哭无泪地看着老道士,“都这节骨眼儿了,咱就别玩伦理哏了吧?”
“呵呵。”余七安一笑,“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一旁的杜兰客则将这一幕默默记在心里。
暗自思忖,看来想要在德云门下立足,对于伦理哏这种传统艺能一定要加大力度、熟练掌握才行。
李楚让王龙七坐下,然后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唉——”
王龙七长叹一口气。
“这事儿要说到根子上还是要怪我,如果不是我跟家里吵架跑去神洛城,我爹也不会不开心。他不开心就跑去天南州收药,谁知道这一趟,跑出祸事来了。”
接着,他就开始缓缓讲述了起来。
先前也提到过,王家主要做的是从东海上收海货、往内陆倒运的生意,做的生意很多,主营的还是药铺。
除了东海,有时候也会去天南州收药,毕竟沿海与内陆生长的药材种类完全不同。
王龙七他爹年轻时候就走南闯北,如今上了年纪倒是少亲自上阵了,只是也闲不下来,时不时也要跟伙计出去走走。
前阵子王龙七不在家时,他就又随人跑去天南州收药了。
天南州的地域可以大概分为两部分,东侧辽阔的南疆大地和西侧崎岖的莽荒群山。江南州翻过殷砀山,就是南疆。
他们这一趟收药的队伍,就是三个彼此熟识的老掌柜,各自带着一两个伙计,还从杭州府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岑道长保驾护航。
这种往来一年可能有个几十次,大家都是很熟悉了,就权当游山玩水,很放松。
因为接连几天收获颇丰,大家心情也都还不错,也就往西多走了两天,去到了一个稍微陌生的村子。
在那个村子里,他们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在村庄外的一片坟地中,有一座土色尚新的坟头,大白天的,居然围拢着七八只野狗在刨坟!
众人虽然是路过,但也没有袖手旁观,便上前哄走了那些野狗。那些骨瘦如柴的野狗,居然一个个面露凶光,如果不是岑道长飞剑击毙其中一只,恐怕它们还不肯离开!
大家正纳闷的时候,岑道长忽然面色一变。
原来,他看见这座新坟的周围,已经长了大片的黄阳草。
这种草几位老掌柜也认得,在灵气丰沃的地方常常会长,属于一种极不值钱的伴生草,不知岑道长见了为何如此震惊。
就听岑道长凝眉念道:
“人吃药、药吃人,阴宅生阳草,野狗刨新坟。”
王龙七他老爹不懂就问:“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状元?”
岑道长无心玩笑,给众人讲,南疆一直流传着一个“药吃人”的传说。
自古以来,都是人吃药。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当一些宝药生长出自己的灵性后,也会想要去吃人。
而被这些“药”所吃过的人,死后就会变成类似“药渣”的东西,带着奇异的香气,对于山间野狗有极大的吸引力。而他们的尸体埋葬之处,就会长出黄阳草。
当这两个特征出现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发生了“药吃人”的诡案。
他们就赶紧去找到了这个村子的村长,聚了一批村中老少过来,询问这座坟的情况。
一问才知道,坟主叫黑柱,是个壮大汉子,几日前死掉的时候,村里人也很诧异。因为他死的时候是被在浴桶里发现的,身子泡在水中,几乎都红烂了,竟像是活活被煮死的!
要说凶手,都怀疑是他的新婚妻子。
是的,半个月前他个穷汉不知从哪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当时他就神神秘秘的,趁着夜色租了一乘小轿就把新娘子抬回了家里,从头到尾都不曾摘下盖头。
之所以知道新娘貌美,还是他请去帮忙抬轿子的人里,有一个二癞子,趁起风时正好瞥到了新娘的面貌,只觉肌肤莹白如玉,顿时惊为天人,这才在村里传开。
大家还都在羡慕黑柱的艳福,谁知没几天他就死得这么惨,而那个来历成谜的新娘就不知去向了。
岑道长听了,顿时了然,那黑柱的所谓娘子,定然就是传说中的“药美人”!即山中灵药化成的人身。
他们这三言两语定了妖邪,那边一个癞头青年忽然跪地高呼,“道长救我!”
原来这青年就是那二癞子,而那黑柱失踪的新娘,就藏在他家里。
是那女子杀了黑柱之后,找到二癞子家去。说黑柱待她不好,常常喝醉酒就打她,所以她趁着给醉酒的黑柱洗澡时,一直添柴,活活将他煮死。
她走投无路,说只要二癞子收留她,她愿意把他当丈夫。
二癞子也是一样穷苦单身汉,一咬牙就同意了。正过了没两天好日子,今天就得知了那女子是邪祟化身,顿时就不敢再包庇了。
岑道长一听,掀起二癞子的衣袖一看,果然在他手腕间发现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众人不识。
岑道长解释道,从前是采药人会在年份不足的灵药身上绑一道红绳,等到灵药成熟了,就要回来采掉这份灵药。
后来,当药美人要害人的时候,就也会在那个人身上种一道红线。这条红线会逐渐生长,当它完全环绕手腕一周的时候,就代表你这个人“成熟”了,可以摘了,
此线可以说是一个记号,也可以说是一个诅咒。
而二癞子手腕上这道红线,只差一丝就要合上,俨然命不久矣。
当即。
也不用村人恳求,岑道长自有除魔卫道之心,仗剑随二癞子前去,村里老少拎着棍棒镐头在后跟着。
可这一群人却气势汹汹地扑了个空。
二癞子家里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二癞子一时如丧考妣,哪怕真媳妇丢了也不见得会这么伤心。
当夜,岑道长就仗剑守在二癞子家门外,看能不能等到那邪祟前来摘命。
一夜风平浪静。
可再敲门时,却发现屋内的二癞子不见了。
村人出去寻找,最终在荒山上看到了他的尸体,死状凄惨,周身几乎被重锤捣碎。若不是凭借衣物,很难认出他。
岑道长也无能为力,只能说一声邪祟厉害,让村人自去求援。
他们一行收药人就此打道回府。
可谁知,没等回到杭州府,他们就发现……
三位掌柜、几位伙计、包括岑道长在内,每个人的手腕上都出现了一道红线!
一身正气的岑道长大怒:
“这邪祟好歹毒的心肠,我等不过路见不平、仗义出手,还没救下那人,居然就被它记恨。诸位不必惊慌,我这就回转观中问过师兄,看看如何降伏这邪祟。”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令几位掌柜的心中大定。
然后第二天岑道长就死了。
他在自家道观中惨死,尸身漆黑,几乎被烧成焦炭。
而他的师兄,对此显然是束手无策。
这下其他人可是慌了神,他们上报朝天阙,又花大价钱四处延请高人,可是短短几天之内,能请到的人并不多。有的修者是一听说这件事,就明言无法管。而有的则是收钱办事,牢牢守在雇主身边。
可另外两位掌柜和手下伙计还是陆续惨死。
根本守不住!
王龙七他爹手上的红线增长还算缓慢,但是七八天里已经长了接近一半,继续这样下去,想来再也活不过七天。
这两天府上正是愁云惨淡的时候,王龙七听闻李楚回来,真就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就来求援。
……
听他讲完,道观后院稍微沉默了下。
李楚直接看向余七安,问道:“师傅可知其中根节?”
“这事儿嘛……”
老道士拈了拈胡子。
“知道是知道,但是要解决,说难不难,说简单可也不简单。小王啊,我问你……”
他抬眼看向王龙七,极认真问道:“你跟你爹平时关系好吗?”
“……”王龙七无语了好一会儿:“不管关系好不好,人总得有个爹吧……”
余七安又一沉吟,稍后再抬眼:“你看我行吗?”
“求你当个人吧!余道长!”
王龙七实在忍不住吼道:“你要是真有主意能给我爹救回来,我真是不介意认贼作父。你要是没主意,就别在这拿我解闷儿了好吗?”
“嗨。”余七安一摆手,“我这不是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吗,我能没主意吗?你未免小瞧我了。”
“义父。”王龙七干脆利落地道:“那你快救救我亲爹吧。”
“哈哈。”余七安一笑,悠悠说道:“欲解杀身障,还需往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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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帮你爹入土为安
南疆祖训,天黑别出门。
铁头一直乖乖遵守着。
没办法。
南疆自古妖邪地,巫蛊邪祟、七十二蛮、诸般诡异……从古至今从未断绝过。
又因为朝堂与世家之间的权力斗争,河洛朝廷对这块土地的掌控力极低,朝天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再加之大多数土地贫瘠,城池很少,地广人稀。
所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生活习惯,例如不走夜路、不涉险地等等,无非就是一个字。
苟。
惜命嘛,不寒碜。
可是铁头没想到,自己老实巴交在家里睡觉,居然还会有东西找上门来……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窗外的风声、树枝摇动声、远山兽吼声……却都盖不住这小小的笃笃声。
铁头将整个身子缩在被窝里,连脚趾都不敢露在外面,只撑起一个小小的缝隙,拿一双眼睛打量着那扇门,瑟瑟发抖。
外面敲门已经有一阵了。
可是村子里没有人会晚上拜访别人家的,就算有天大的急事来,总得出声吧?
铁头虽然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却极度胆小,生怕自己出声就暴露了屋子里有人,就这样悄悄等着。
而外面的东西似乎也很有耐心,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
足足响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停止下来。
铁头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耐心赢了。
没等他的心从嗓子眼落下,就骤然听到一阵凶猛的“嘭嘭嘭”!
外面的东西改成用身体撞门了!
铁头家的小破门立刻发出吱吱呀呀的哀鸣。
我的门!
铁头一阵心疼,不由得高呼道:“你是谁?”
又忽然安静了一下。
片刻之后,才有一个极为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爷爷!”铁头怒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我敬你是个邪祟,才跟你客客气气,你咋还骂人呢?
“铁头娃……”那声音又响起来,“我真是你爹……”
诶?
铁头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虽然闷了点,但是仔细听起来,好像真和自己老爹的嗓音有点像。尤其“铁头娃”这个亲切的称呼,只有自己老爹才会这样叫。
听说外面是自己亲爹,铁头娃心里……更怕了。
“爹啊……”他颤声问道:“你别吓我啊,三个月之前我亲手送你下葬的啊。”
外面又静了一下。
似乎外面那个“爹”的脑子不太好使,铁头想,虽然自己爹以前的脑子也不大好使,但是也不至于说一句话要思考这么久。
又片刻,外面才又响起迟钝的回答:“爹想你了……”
“我的娘诶……”
铁头咧咧嘴,差点没哭出来,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感动的。
外面听了,又传来声音:“铁头娃,你是想你娘了?要不我……”
“没没没!”铁头连忙喊:“不是,我也想你们二老,但这大半夜的……明天一早我就上你坟头看你去,给你烧纸。今晚……要不您老就先回去歇息吧?”
“爹操心你啊……”外面又道:“你娶媳妇没有啊?”
铁头一阵头痛。
好家伙,这是眼看要过年了,您老爬出来就为了催个婚?
不说别的,你才走三个月,我这边就娶了媳妇的话,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他不禁哀求道:“爹啊,我刚办完你的白事,哪有功夫办我的红事啊……好事成双也不是这么来的吧?”
这次再没有声音穿回来,等了好一会儿,铁头又尝试着叫了声:“爹?”
没有回应。
看来是已经走了。
“呼——”
铁头这才出了一口大气。
安静下来,他才又想起自己老爹生前的种种好处,即使死后都还挂念着自己。
可自己却连打开门看他一眼都不敢。
总是向他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他,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他的不容易……
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他暗自咬了咬牙,想着老爹要是再回来,自己说什么也要开门抱抱他。
不然愧为人子!
然后就听门外又响起一阵……笃笃笃。
铁头肩膀一颤,立马又缩回被子里,刚才的温情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哀嚎道:“爹啊,又有什么事?”
随即。
就听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咦?”那声音诧异地说:“南疆这边的人都这么客气的嘛?”
而后另有一个稍微沧桑一点的声音道:“南方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想来有些乡野就讲究管陌生人叫爹?”
“那可真是挺有礼貌的喔。”
“这样我们该怎么称呼人家啊?”
“入乡随俗呗。”
“那七少你先来……”
“好家伙,老杜你怎么不先来?”
“七少你父亲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嘛。”
“这叫什么话?”
“爹多不压身嘛。”
“……”
听着门外交谈声热热闹闹的,好像不是什么邪祟了,更不会是自己老爹,铁头便重新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好。”
再度响起一个温润好听、仅听两个字就知道此人必定英俊潇洒到了极点的声音。
“我等是杭州府德云观的道士,要前往南疆收取药材,途径宝地,欲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借宿?
道士?
铁头一听说是借宿的,就想跟他们说去别家,自己没什么好招待的。可是又一想是道士,话到嘴边便止住了。
顿了顿,他起身道:“稍等。”
穿上衣服,他走过去,先趴在门缝上瞄了一眼,确实看见了道袍的服色,这才放心地打开门。
啊!
一开门,铁头不禁就用手挡住了眼睛。
好刺眼!
门外这三个人,左边一个是长身长手的黑脸道士,看上去满面沧桑。右边一个是浓眉大眼的锦衣阔少,脸上略带愁容。
这中间一个最了不得,他穿的是和黑脸道士一样的道袍,可是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那么合衬、那么利落,那一张脸就更不必说……
英俊的让铁头半天睁不开眼!
他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直视那小道士的脸,伸手将三人让进来。
这三人自不是别人,正是余杭镇上十里坡、德云观,观主余七安的开山兼关门大弟子李楚,以及李楚的开山兼关门大弟子杜兰客。
此次前来南疆,就是陪同身边的王龙七进行一次救父之旅。
按照余七安的说法,王龙七他爹手腕的红线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号,而是一个诅咒。
那岑道长虽然对“药吃人”的事情略有了解,但了解的毕竟不算彻底。这根红线不是那药美人杀人的标记,而是手段。只要等红线在手腕长满,那就是诅咒降临的时刻。
即使再多修者守着也没用,被诅咒的人还是会死。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唯一破除这诅咒的方法,就是找到诅咒的来源,即当日下咒的那个成精的药美人。
即使时隔几日,还是要回到他们收药的那个村子去查起。
于是三人即刻出发,等到了眼下这座村庄时,天已经黑了。翻过前方一座高大的黑山,就是此行的目标村落。
如果翻过去,夜里可能也问不到什么。三人商议了下,干脆就在这座村子里借宿,等明天再翻过山去。
这才有了当下这一幕。
铁头将三人引进屋里坐下,倒了三碗水,同时道:“我家里正好有一间空房,就是小了点,三位如果不嫌弃,晚点就在那边歇息吧。”
“小哥你不嫌叨扰就好。”杜兰客微笑颔首,同时问道:“小哥你知不知道山北村在哪里啊?”
“山北村啊。”铁头抬手一指,“你们顺着村里大路,翻过黑山,一眼就能看到,三位要过去收药?”
“是啊。”杜兰客点点头,并没有将诅咒的事情说出来。
“那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别去了。”铁头也是个热心肠,直接就提醒道:“前几日也有一伙收药客人,他们路过我们村子之后,也奔山北村去了。后来听说,在那边出了点事儿,现在应该也没什么药好收。”
“哦?”李楚抬眼看向他,“你可知道他们在山北村发生了什么?”
虽然王龙七他爹已经讲了大概经过,但是换一个视角再听听,说不定能有助于调查那药美人的来历。
“听说啊,是和邪祟相关的事情。”铁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是知道一点,可是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王龙七问。
“我们这边的规矩,天黑以后、莫谈诡事。”铁头小心说道:“据说是有些道行高的邪祟,一旦别人提了它的名字或者谈论它的事情,哪怕隔着几百里它都能听到,然后就会找过来的!”
李楚眨了眨眼。
还有这种好事?
岂不是坐在家里动也不用动,听听故事就可以等邪祟上门?
“这样的话……”他对铁头道:“那更要劳烦你展开讲讲了。”
“你或许是没听过‘小李道长’的名号,大江南北,就没有过哪怕一个邪祟能在他手下走一剑。”王龙七道,“如果你们这闹邪祟,正好引过来让他杀了。”
“没错。”杜兰客跟着点头,“我师傅绰号‘中原女见愁’、啊不、是鬼见愁,你大可以放心。”
“这……”
铁头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行走江湖的人难免三吹六哨,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你说他是天纵奇才修为很高,还勉强能信。
你说从来没有邪祟能在他手下走一剑……
这未免太夸张。
大傻瓜才会信这种话吧?
不过想想自己还要有求于他们,他最终还是开口道:
“好,那我就跟你们说一说。”
铁头先过去将门掩住,才又返回来,用极低沉的嗓音讲述。
“先是山北村有个叫黑柱的,娶了个媳妇,不久就死了。据说是他酗酒,经常打那个媳妇,他媳妇就找机会把他活活煮死了。然后跑到同村一个二癞子的家里,藏匿了起来。”
“本来是没人发现的,谁知前几天那伙收药的客人过去了,里面有个老道,正好在山上看见黑柱的坟,就说是什么‘药美人’作祟。一群人谈论半天,最后定下那藏在二癞子家的女子是邪祟,二癞子就领他们回家了。”
“那老道进门一见那女子,就一道符、一把剑将她打杀。可是杀了她以后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邪祟,分明就是个人!可惜好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被那牛鼻子生生打杀了。”
“嗯?”
听到这里,三人齐齐惊疑一声。
此处和王龙七他爹讲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妖物化形难以发现,若是等它泄露妖气,有时候又容易失了先机,所以以往不是没有过误杀好人的先例。
可是王龙七的父亲为何要撒谎?
还是说那山北村的村民在对外撒谎?
烛火昏暗,铁头倒是没注意到几人的神情,继续讲道:
“事情闹到这里,就乱起来了。二癞子扯住老道让他赔媳妇,那伙收药的客人都是有钱人,就赔了他上百两银子,息事宁人,之后才离开。”
“按理说那媳妇儿本来也不是他的,他根本就是窝藏嫌犯,白赚了百两银,村里人不知道多羡慕。”
“可第二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山上!”
“而且死状极为凄惨,血肉都稀碎了。再去他家里看时,那一百两银子也不翼而飞了。所以村人认定,应该是有人觊觎他发的横财,将他半夜拖到山上杀了,夺走了银子。”
“而且当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大概率就是村子里的人干的!”
“这下山北村里的人都开始互相怀疑了,不查出到底是谁干的,那就谁都有嫌疑。”
“我们两个村子离得不远,挺多人家还通着亲戚,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到这边来。周边的村落听说以后,都不太敢跟山北村的人来往了。”
铁头说完,又摇头感叹。
“一百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又能有多少?怎么就值得下这种狠手?唉!”
李楚三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事有蹊跷。
但其中究竟有何内情,恐怕还是要到山北村问问才知道。
讲完他们想听的故事,又聊了几句,铁头才又说道:“见两位道长修为高深,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不知方不方便。”
他略有些扭捏,因为乡下地方能接触到的修者不多,也出不起大价钱,想请人家办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但李楚只是温和一笑:“但讲无妨。”
“是这样,我老爹在几个月前去世了……”铁头便又开口道:“可是就刚刚、你们来之前,居然有人敲门,说他是我爹,回来了!而且他的声音、语气都特别像!我虽然没敢开门看,但是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我爹!”
“可死人怎么能复生啊!这分明就是闹了邪祟了!”铁头求道:“所以我想请几位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如果我爹真成了鬼物,八成也是好鬼。希望几位不要伤害他的尸身,最好能让他迷途知返,重新入土为安就好。”
铁头孝顺地提醒道。
在乡间朴素的观念里,还是希望亲人死后能够留下全尸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修者粗暴行事,直接将老爹物理超度了。
所以重点提了要保存尸身完好。
“死而复生?”老杜又一皱眉,“这倒是件奇事,先前听人说南疆大地多妖邪,我还怀疑,现在可是真的确信了。”
“可是我们急着去山北村,不能耽搁啊。要是斩杀个邪祟倒还容易,可查这种事,万一有些复杂,就不知要多久……”
王龙七背过身,小声对两人说道。
“他爹是已经死了,我爹可还能抢救一下……“
”不如这样……”李楚思忖了下,道:“老杜你留在这里,暂且先调查这件事,明天我和王龙七一起去山北村。”
“好。”杜兰客应道。
在他看来,这是师傅认可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了啊。作为一个四十几岁的新人弟子,他十分为之欣喜。
“啊?”
倒是铁头有点怀疑。
虽然这个道士看着老一点,但是师傅和徒弟,肯定是师傅比较靠谱。听说那小道士要走,只留个老徒弟在这里,他不清楚内情,不免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杜兰客看出他的顾虑,于是拍拍胸脯道:
“小哥你放心,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我在我们德云观是小徒弟。但是我之前在神洛城,可大小做了十几年观主的,算是神洛城南部的著名狠人!也是城内几场铲除邪祟的大战的主打人。”
“是嘛?”铁头这才露出淳朴的笑容,“那就劳烦道长了。”
“放心吧。”老杜又道:“旁的不说,就刚才在你们村口,我们队伍遭遇了一只行尸,可能要害你们村里人,就是由我消灭的。”
“我起手一道御剑术,将其开膛破肚,再一剑召回来,将其枭首。”
“但我行事向来缜密,担心它阴气不灭,又一道火部符箓打上去,将其烧成一团灰烬!”
“哈哈,尸骨无存。”
“村口?”铁头眨了眨眼,“那岂不是离我家很近?”
“是啊,就在你家门前不远。”老杜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当时那只行尸好像就是从你家的方向走过来的。”
“不过不重要啦……”他又一摆手,“反正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帮你爹入土为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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