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论》卷二十四·德宗·二六
陸敬輿之籌國,本理原情,度時定法,可謂無遺矣。其有失者,則李懷光既誅之後,慮有請乘勝討淮西者,豫諫德宗罷諸道之兵也。諸道罷兵八閱月,而陳僊奇斬李希烈以降,一如敬輿之算,而何以言失邪?乃參終始以觀之,則淮西十餘年勤天下之兵血戰以爭、暴骨如莽者,皆於此失其樞機也。
安危禍福之幾,莫不循理以為本。李懷光赴援奉天而朱泚遁,盧杞激之而始有叛心,雖叛而引兵歸河東,猶曰「俟明春平賊」。據守一隅,未敢旁掠州縣、僭稱大號也。所惡於懷光者,殺孔巢父而已,抑巢父輕躁之自取也。德宗欲赦之,蓋有自反恕物之心焉,李晟、馬燧、李泌堅持以為不可,斯亦過矣。若希烈者,勝孤弱狂愚之梁崇義,既無大功於唐室;且當討崇義之日,廷臣爭其不可任,而德宗推誠以任之;賊平賞渥,唐無毫髮之負,遽乘危以反,僭大號以與天子競存亡,力弱於祿山,而惡相敵矣。此而可忍,萬世之綱紀裂矣。何居乎敬輿之欲止其討也?乘河中已下之勢,河北三帥斂手歸命,蹙已窮之寇,易於拉朽,乃吝一舉之勞,而曰「不有人禍,必有鬼誅」。為天下君而坐待鬼誅,則亦惡用天子為也?俟人禍之加,則陳仟奇因以反戈,而吳少誠踵之,淮西數十年不戢之焚,皆自此啟之矣。
原情定罪,而罪有等差;飭法明倫,而法有輕重。委之鬼誅,則神所弗佑;待之人禍,則眾難方與。懷光可赦,希烈必不可容。法之所垂,情之所衷,道之所定,抑即勢之所審;而四海之觀瞻,將來之事變,皆於此焉決也。故敬輿之於此失矣。隨命李晟、渾瑊、馬燧一將臨之,而淮、蔡蕩平,天下清晏,吳少誠三世之禍不足以興,而淄青、平盧、魏博之逆志亦消矣。失之垂成,良可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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