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论》卷二十四·德宗·十六
漢有推恩之詔,則賜民爵,不知當時天下何以位置此盈廷盈野之有爵者也。或者承三代之餘,方五十里之小國,卿、大夫、士亦林立於比閭之中,民之無爵者,遂不得比數於人類,漢亦聊以此謝其觖望邪?無祿之爵,無位之官,浮寄於君子野人之閒,而天下不亂者,未之有也。
德宗蒙塵梁、漢,國儲已空,賞無可行,以爵代賞,陸敬輿曰:「所謂假虛名以佐實利者也。」夫爵而僅以佐利之窮,名而詭於虛以誘人之悅,天子尚誰與守官,而民志亦奚以定乎?且夫唐之所以自喪其柄而亂生不已者何邪?輕虛名以召實禍也。一降賊而平章矣,御史大夫矣,其去天子直尋丈之閒耳。李惟岳之求節鉞,德宗固曰:「賊本無資,假我位號以聚眾耳,」是明知爵命之適以長亂矣。時蹙勢窮,不得已而又用之,則人主之能操魁柄以制四方者,誠難矣哉!
獻瓜果之民,賜以試官,敬輿以為不可,誠不可矣。要其實,豈但獻瓜果者乎?奏小功小效於軍中,而驟予以崇階,使與功臣能吏相齒以進,下傲上,賤妨貴,以一日之微勞,掩生平之大節,甚則伶人廝養陵乘清流積閥之閒,又惡足以勸忠而鼓士氣哉?敬輿此論,猶爭於其末而遺其本也。賊以利啗,我以名餌,術相若矣;利實名虛,勢不敵矣。夫亦恃唐祚未窮,而朱滔、李懷光皆猥陋,人無固志耳;不然,是術也,允足以亡矣。
慎重其賞,則一縑亦足以明恩,一級固足以昭貴;如其氾濫無紀,人亦何用此告身以博酒食邪?故當多事之秋,倍重名器之予,非吝也;祿以隨爵,位以隨官,則效節戮力以拔自寒微、登於顯秩者,無近功而有大利,固無患人之不勸也。德宗始於吝而終於濫,中無主而一發遂不能收,敬輿欲挽之而不能邪?抑其謀之未足以及此邪?爵宂名賤,欲望天下之安,必不可得之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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