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女人的羞耻感
余秀华

我写了首诗歌《绝经经》，它的传播范围和引起的讨论超过了我的预料，当然我觉得这个话题本来就应该被广泛地讨论和思考。我觉察到我曾经认识和崇拜的人都老了，这个世界似乎旧了，所以我近一步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唯心的”，一代人的存在决定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它会随着我们的衰老而变化。鲁豫的播客和张越的短视频都在讲女人的更年期，我觉得是非常必要的一个事情：我们要正视我们身体的变化，才能证实由此引起的心理变化，这是女人必经之路，也是整个人类必经之路（男人同样要面对衰老，绝精的事情），所以这首诗并非我为了流量而写出来的，我觉得它是我们一门非常重要的课题。

许多人说它“低俗”“没有意义，只限于巴掌之地”，这样的说法多出于男性，我对这样的说法感觉到悲哀，但是我不计较，我对于男性是失望的，我曾经说过“中国的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被骂了这么多年，但是现在再仔细思考，中国男人依旧毫无进步。绝经是所有女人的必经之路，它怎么讲就成了私密之事？这是一个必须重视的事情：我们应该怎样对待生命如此清晰的流失和之后的人生？当他们说这“没有意义”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才有意义？那些说这些话的男人肯定还是混沌之体，他们可能会说“要为社会做贡献”，而他们却不知道“社会”是什么，当一个人都无法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候，你能指望他为他的同类做贡献，而其实这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变相索取。

道德经里有一章讲“道冲”的问题，这一章特别引起我的关注，道冲还可以说成道盅，它是无底之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我想在无限之中“道冲”也可以看成人的身体，身体是精神的容器，所有的精神之爱必将落于肉身，所以肉身是个法器，是个道场，所以我们常常讲的一句话“好好爱惜你的身体”，它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警告和揭示。人之初是肉体和精神的相互选择，你在这一生要完成的不仅仅是灵魂的修行，还有肉体的修行，你怎么可以说肉体的变化是“低俗”？说这话的人应该好好想想，你每一次去医院是不是都在为肉身祷告？而这些问题拿到桌面上公开讨论的时候，你说它“低俗”？我没有愤怒，只感觉悲哀，没有母亲的精血，这些男人是怎么来到世界上的？

我想到我的朋友孟庆阳对现世的一个分析：如果灵魂是永恒的，（这里加注我的一个观点：能量守恒）为什么世界上的人越来越多？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在思考而没有结论的问题。他说：人多了，并不是真正的人多了，而是妖魔鬼怪都幻化成人形而来了。我是认可这个观念的，像这些说绝经低俗的人，他们骨子里的自卑和对来路的否认就反向证明了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人！别的不说，哪怕仅仅是对于我，余秀华这一个人的存在也是要思索的吧，何况是你们困苦之间的母亲和妻子！

而男人怎么样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是从思考女性和母亲的存在开始的吧。其实天天说“意义”“精神”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他们也没有能力提高意义和精神，说到底，这些落不到他们身上，他们是被排除在外的人，我不知道怎样完成一个阶层的精神高度，但是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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